睿宗上台以後,遇到的第一個大問題就是誰做太子。宋王李成器是長子,但他是平庸之輩;平王李隆基雖非長子,卻立有大功。兩個人究竟立誰好呢?睿宗拿不定主意。使人感到意外的是:李成器決心不做太子,他說:“國家安定時就立長子,國家危難時就立有功的。如果不這樣做,就會叫天下百姓失望。我死也不敢位在平王的上麵。”這話很有道理:李隆基不僅有功而且也很有才,很有威望,就應該立為太子;而李成器雖然名叫“成器”,事實上並不成器,既沒有功勞,又沒有才幹,也沒有威望,就不應該立為太子。如果沒有才能的人勉強被立為太子,地位也就不可能穩定。因為沒有才幹、沒有功勞、沒有威望的人是不能統治國家的。李成器這樣說,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怕將來遭殃,都說明他的確是一個聰明人。當時諸王、公卿、大臣們也多數認為李隆基有大功應該立為太子。宰相劉幽求說:“我聽說除天下禍的人,應當享天下福。平王拯救社稷和陛下的危難,論功最大,論德最高很顯然應該立為太子。”最後,睿宗不得不把李隆基立為太子,李隆基假意上書推辭,睿宗不準許。
立隆基為皇太子,顯然是六月政變勝利的結果。隆基作為政變的主要謀劃人,他的功勞是其他人無法相比的。如果“推功業為首”,皇太子很顯然是李隆基。當時,諸王和公卿大臣們也讚許李隆基有社稷大功,合居儲位。尤其是追隨李隆基發動政變的一批謀士們,更是竭力推舉平王為太子。其中,以劉幽求最為突出。他對睿宗說:“臣聞除天下之禍者,當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親之難,論功莫大,語德最賢,無可疑者。”除了“論功莫大”外,又加上“語德最賢”,那麼,皇太子隻有隆基了。在廢少帝重茂和擁戴睿宗即位的過程中,劉幽求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而當睿宗麵臨立太子的疑難問題時,劉幽求的意見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唐睿宗之所以放棄傳統的“承繼之道”,也是跟他本人的經曆有關的。從中宗到睿宗,本來是不符合嫡長製繼承法的。既然如此,在立太子問題上也就沒有必要按部就班了。六月二十八日,睿宗以成器為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下製曰:“成器,朕之元子,當踐副君。以隆基有社稷大功,人神僉屬,爰符立季之典,庶協從人之願。”古代兄弟排行,按照伯、仲、叔、季為次序。季就是指排行在後的非長子。以“立季之典”來論證隆基為太子的合“禮”性,跟幾天前援引“兄弟相及,存諸典禮”來論證睿宗即位的合法性,其手段是多麼的相似!反觀唐初之時,秦王李世民是通過“玄武門之變”才獲得了皇位的繼承權。而平王李隆基之所以取得太子地位,則是經由兄弟相讓的方法而實現。長兄成器的拒絕,避免了可能發生的“蹀血禁門”事件。
李隆基當了太子後,在處理政事時時常受到太平公主的限製。太平公主“沉敏多謀略”,個性、氣質跟她母親武則天相似。睿宗對這個胞妹更加尊重,視為輔弼。經常與她商議軍國大政,每逢宰相奏事,睿宗便先問:“與太平議否?”再問:“與三郎議否?”之後才表示不同意。可見,在睿宗眼裏,太平公主的地位是高於太子隆基的。除了加太平公主實封滿萬戶外,凡“公主所欲,上無不聽,自宰相以下,進退隻要他一句話。其餘薦士驟曆清顯者,不計其數。趨附其門庭者如市。”太平公主早在中宗時,就和安樂公主一樣建有公主府,賂賣大批斜封官,到睿宗後期,朝中“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大半附之。”太平公主和其黨羽,以及韋後、安樂公主的胡作非為並沒什麼兩樣。
太平公主是唐睿宗惟一的親妹妹。景雲年間,她糾集的勢力達到鼎盛的階段。
韋後被殺,睿宗即位,有誌者沒有誰不想望太平,努力恢複貞觀之風。就在立隆基為太子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睿宗召拜姚元之作了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七月八日,召拜宋璟檢校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過了九天,以姚元之兼中書令。這兩位傑出的政治家,在中宗時期遭到冷遇,外任刺史、長史等職,如今擔任了宰相。在他們主持下,改革除掉了弊政,罷斜封官,綱紀修舉,鏟滅打出維護嫡長製旗號的重福叛亂;還為中宗時期各種冤案平反昭雪,例如追贈郎岌、燕欽融為涑議大夫,追複故太子重俊位號,為五王以及成王千裏、李多祚等恢複名譽與官爵。值得關注的是,姚、宋等正直大臣竭力擁護太子李隆基。因為姚、宋看到了這位隻有二十六歲的王子在六月政變中的出色表現,相信隆基是“真宗廟社稷之主”。玄宗在春宮,宋璟又兼右庶子可見,他們有相同的政治觀點,尤其對“外戚及諸公主幹預朝政”,表示了其非改不可的決心。
不過,太平公主對自己的地位與權力卻不滿,掀起了一場大風大浪。“太平公主沉斷有謀,則天愛其類己。誅二張,滅韋氏,鹹賴其力焉。”的確,在多次政變中,公主扮演了不是主角而是重要配角的作用。她所代表的既不是武氏集團,也不是韋後之黨,而是相對獨立的一股“群體”。五王誅二張時,公主出過力氣,所以被封為鎮國太平公主。此時,她是站在複興李唐的角度,其實武氏集團如武三思也都是這樣,其功實不可沒。但是,韋後專權時,太平公主並不依靠於韋武聯盟,恰恰相反,與韋後、安樂公主和武三思有矛盾、因而毅然支持太子重俊政變,支持殺死武三思的作法。重俊失敗,公主和相王、隆基受到了連累。由於這個緣故,隆基發動六月政變時,公主派遣兒子薛崇簡積極參與鬥爭。特別是在六月二十四日,公主“提卜幼主,因與玄宗、大臣尊立睿宗。公主頻著大勳,益尊重。”可見,太平公主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女人。武則天早就“愛其類己”,真是慧眼識女!應當說,隆基與姑母的關係本來是和睦的,並沒有什麼利害衝突。在六月政變過程中。彼此支持,互相配合。睿宗立隆基為皇太子,是得到大臣包括宗室和太平公主的一致同意。看不到公主反對的跡象。而當時的政局形勢,隻能是睿宗當皇帝、隆基當太子。太平公主絕對不可能萌生當皇帝的意願,哪怕是一時的突發奇想。公主本以為自己支持過隆基,而太子隻有二十六,沒有多少從政經驗,總會依照她的意思辦事。然而,過了幾個月,就覺得不對了。皇太子是很精明的,自有一套政治主張,決不會屈居於姑母之下。擁護太子的一批大臣如姚元之、宋璟等,陸續以革除“弊政”的姿態活動於政治舞台。有鑒於“外戚及諸公主幹預朝政,請托滋甚”的曆史教訓,“最與侍郎李又、盧從願等大革前弊,取舍平允,詮綜有敘。”這樣做,不能不觸犯太平公主的私利。因此,太子與公主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太平公主專權,睹太子明察,恐怕對自己不利,仍企圖廢黜。公元 710年十月,廢黜太子的流言四處散布,睿宗不得不“製戒諭中外,以息浮議。”這就意味著新的鬥爭即將序幕拉開了。
公主密謀廢黜太子,有一個很充分的理由,那就是所謂“太子非長,不當立”。按照傳統繼承法,隆基不是嫡長子,不該立為太子。但是,當時議立時,諸王、公卿大臣以及太平公主都一致讚同以遵循功建儲原則。半年不到,公主自己首先改變主意了,打出維護嫡長製的旗號,甚而私下挑動成器說:“廢太子,以爾代之。”如此出爾反爾,顯然是非法的活動。其實,太平公主也不是嫡長製的真誠的擁護者。她替成器爭太子地位,完全是為了自己的權利。因為隆基的精明,不利於她的專權。“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既而憚其英武,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也就是說,公主企圖立的不是嫡長子,而是“暗弱者”。在她看來,成器是“暗弱者”,擁立他可以長久地專權。其真實的目的就是這樣。如果說公主想讓成器當太子,進而自己奪權稱帝,似乎史實可以說明。
太平公主胡作非為,企圖動搖隆基的太子地位。姚崇、宋璟於景雲二年正月,密言於睿宗曰:“宋王陛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寧。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為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為左、右率用來扶持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睿宗聽了這一建議,心中很不願意,說:“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此事尚未結束,睿宗忽又對宰相說:“術者言五日中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為朕備之。”很明顯,這是針對太子隆基的,睿宗的不安全感似乎已到了惶惶不能自製的地步。因此,張說提出:“這必讒人欲離間東宮。但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姚崇也乘機進言:“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張說此時為太子東宮的師傅,兼知宰相事,對政治鬥爭的內幕是非常了解的。
睿宗采納了張說、姚崇及宋璟的建議,在二月初一日下製:遷太平公主於蒲州安置;宋王成器為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為豳州刺史,左右羽林大將軍岐王隆範租薛王隆業,分別為左、右率。接著又下令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
太平公主對自己的失利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雖然宣布公主蒲州安置,但人仍在長安,進行緊張的活動。當她探悉二月一日的三項措施出自姚元之和宋璟的密謀,忍不住大怒,便去責備隆基。“玄示懼,乃奏崇(元之)、璟離間骨肉,請加罪黜,悉停寧王已下外授。”這裏,奏請定罪於姚、宋,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政策主動提出,顯然是在輿論上表白自己並無“離間骨肉”的心。可見,太子雖已監國,但對姑母的權勢還是害怕的。經過磋商,二月九日,貶元之為申州刺史、瓊為楚州刺史。過了兩天,宋王成器等外任刺史的命令也作廢了。不過,公主仍被安置於蒲州,離開下京師。而岐王和薛王則為東宮左、右衛率,“以事太子”,這對於後來消滅公主勢力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然而,上述處理並不意味著公主以劣勢轉為優勢,而是唐睿宗搞平衡政策的結果。近半年來,目睹親妹妹與三郎之間的矛盾的一天天加劇,睿宗放縱公主“怙權”,但又不同意廢黜太子。同時,他要維護隆基的太子地位,但又時時袒護公主的利益。睿宗本人就陷於十分矛盾的境況。每每碰到激烈的爭鬥,往往是采取平衡的對策。二月初,他采納了三點建議,並令太子監國,目的在於平息“浮議”,杜絕禍亂。但是,公主跳出來反對,他就以貶謫姚元之和宋璟作為犧牲,來換取妹妹到蒲州的安排。世上決無絕對的平衡。雙方矛盾沒有緩和下來,反而愈演愈烈。
睿宗當上皇帝時,李隆基和姑母之間沒有什麼矛盾,勾心鬥爭隻是在公元 710年十月才出現。隨著宮廷內爭的加劇,以“寬厚恭謹,安恬好讓”為性格特征的唐睿宗,終於產生了不願意當皇帝的一些念頭。二月二日命太子監國,或多或少包含有要傳位的意思。等到了四月,趁太平公主在蒲州,“睿宗欲傳位於皇太子”。他召集三品以上大臣商量,說:“朕素懷淡泊,不以宸極為貴。昔居皇嗣,已讓中宗。及居太弟,固辭不就,思脫屐於天下為日久矣。今欲傳位太子,你們認為怎麼樣?”群臣不知怎樣回答。所謂“素懷淡泊”,實際上反映了睿宗麵對矛盾不知所措的心情。既然無法調解,也就想“傳位太子”,免得引起新的爭奪。
消息一經傳出,無論是太子集團還是公主集團都驚訝不已,誰都沒想到即位僅十個月的睿宗就公開聲稱要“傳位”了。太子隆基立刻叫右庶子李景伯上疏推辭,就連監國也要推掉。而屬於公主集團的殿中侍禦史和逢堯,則對睿宗說:“陛下春秋未高,方為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睿宗時年半百,不算壽高,照正常的情況,傳位的確早了一些。彼此對立的兩個集團,出於各自利益的考慮,竟在“傳位”問題上都持否定的態度。睿宗隻好暫且打消自己的主意,不提“傳位”的事了。
接著,四月,睿宗頒布一道詔書,說:“政事皆取皇太子處分,若軍馬刑政、五品以上除授,政事與皇太子商量,然後奏聞。”太子的權力擴大了。二月監國時,僅處理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至此,政事要由太子負責處理,然後向皇帝報告。看來,睿宗是想用過渡的方法,把皇位傳給太子隆基,以平息皇室內部的爭權奪利。然而,這就惹起了公主集團更大的反對,李隆基隻好懇求拒絕。不過,監國時的權限維持不變。
史載:“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器,不允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前者說明太子處境很危險,維護嫡長製的輿論甚囂塵上,所以隆基不得不表態把位子讓給長兄成器。同時,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離間姑、兄”的陰謀,主動建議召回太平公主。至於睿宗的態度,前一個“不許”,後一個“許之”,反映了他處理矛盾還是用老辦法:既維護太子隆基的地位,又偏袒太平公主的利益。
太平公主自蒲州回到長安以後,汲取往日一度失利的教訓,就加緊營私結黨,按排親信,排除異己。首先推舉一批私黨為宰相。公主早就“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為朋黨,欲以危太子”。竇懷貞曾經是韋後的幫凶,劣跡聞於朝野。接著依靠太平公主,從益州長史調任京宮殿中監。公元 711年五月,公主回京師時間不久,竇懷貞為禦史大夫、同平章事。九月,以竇懷貞為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十月,一度罷政事,左遷禦史大夫。同時,依據公主的建議,以崔湜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第二年正月,以竇懷貞與岑羲並同中書門下三品。又過五個月,以岑羲為侍中。竇、崔、岑等宰相都是公主集團的很重要的人物。
接著,把支持太子的韋安石、郭元振和張說等從相位上撤下來。公主以韋安石不依靠,故意要睿宗封安石為尚書左仆射,兼太子賓客,仍然同中書門下三品。“雖假以崇寵,實去其權。”不久,將韋安石、張說、郭元振同時罷免他宰相的職位,分別為東都留守、左丞、吏部尚書。
太平公主錯誤地估計了形勢。
公元 712年秋七月,天空出現彗星。古人總把彗星當做災異的前兆,因此,太平公主和太子隆基雙方都非常敏感,甚至連睿宗也神經起來。太平公主指使一位術士對睿宗說:“慧(星)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太平公主企圖利用這次星象的變化,挑撥睿宗、隆基父子間的關係,用這樣的方法激怒睿宗廢掉太子隆基。
但是,事與願違,弄巧成拙。睿宗似乎不領會“術人”的心計,堅決表示“傳德避災,吾誌決矣。”公主及其黨羽眼看情況不好,便紛紛力諫,以為不可傳位。可見,所謂“太子合作天子”完全是鬼蜮伎倆。針對公主的阻攔和勸說,睿宗強調指出:“昔中宗之朝,悖逆驕縱,擅權侈靡,天變屢臻。我當時極諫,請擇賢於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我擔心驚惶數日不食,豈在彼能諫,於已不行! ”借鑒往日的經驗教訓,表明了自己再次讓位傳德的決定。隆基顯然不知底細,覺得有點突然。他馳人請見,自投於地,叩頭曰:“臣以微功,不次為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相托。 ”睿宗不語。結果,“太子合作天子”真的成了事實。七月壬辰,睿宗下詔書傳位給太子,詔文讚揚隆基“有大功於天地”,“委之監撫,已逾年歲,時政益明,庶工惟序。 ”聲稱:“朕方比跡洪古,希風太皇,神與化遊,思與道合,無為無事,豈不美歟!”很明顯,睿宗讓位還是跟“無為無事”思想分不開的。半年多前,曾經跟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詞論“道經之旨”。睿宗問:“理身無為,則清高矣。理國無為,怎麼樣?”道士援引《老子》“順物自然而無私”的觀點,說明“無為之旨,理國之道也。”睿宗歎息不已。在公主與太子之間相互爭鬥的情況下,“順物自然而無私”不愧為好計策。正是在“無為”思想的推動下,睿宗作出了“傳位”的決定。
太平公主弄巧成拙,無奈她的黨羽們怎麼勸阻,睿宗都固執不聽。太平公主隻好不得已而求其次,勸睿宗雖然傳位,但是秘書仍掌握大權。睿宗也就同意了。
睿宗稱為太上皇,自稱“朕”,下達的詔書叫做“誥”,五天一次在太極殿處理國事。明皇自稱“予”,他下達的詔書叫做“製”或“敕”,每天在武德殿處理政事。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以及大案件、大政事,由睿宗親自處理,其他的都由明皇處理。
明皇雖然當上了皇帝,但睿宗卻仍然掌握主要的權力;當時的七個宰相,有四個是太平公主的黨羽,隻有郭元振、魏知古、陸象先三人不是;文武百官,大多數也依附太平公主,所以李隆基和太平公主雙方的鬥爭依然激烈地進行著。
李隆基作太子時,讓睿宗任命王琚做諸暨主簿,王琚到東宮去表示感謝。走到院子裏,他故意昂著頭,邁著四方步,慢慢地走。宦官說:“殿下在簾內。”王琚大聲地說:“你還說殿下幹什麼?如今不是隻有太平公主嗎!”李隆基一聽,立馬召見他。王琚說:“韋後毒死中宗,人心不服,所以容易除掉。太平公主是武後的女兒,凶惡、狡猾,大臣多半依附她,所以我很擔心你。”李隆基請王琚坐在自己身邊,哭著說:“父皇的骨肉同胞,隻剩下一個太平妹妹,我想勸父皇除滅她,怕傷他的心;不除,她又為害越來越嚴重。這可如何是好呢?”王琚說:“天子的仁慈孝順,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樣,首先應該能夠安定宗廟社稷。蓋主;星漢昭帝的姊姊,從小撫養他。後來她有罪,就被殺了。為了天下,豈能顧小節! ”李隆基十分高興,叫睿宗任命他做太子詹事府司直。至此之後,李隆基和他天天會麵、談心、遊玩。後來王琚任太子中舍人。李隆基即位後,任命他為中書侍郎。
當時,宰相劉豳求看到宰相竇懷貞、崔堤、岑羲是太平公主的同黨,就和右羽林將軍張密謀,企圖把這三個人殺掉,他叫張秘密告知明皇,明皇表示讚同。不料張又把密謀泄露給侍禦史鄧光賓。明皇十分害怕太平公主的權勢,隻好忍痛違心地向睿宗彙報這三人的罪狀。後來,三個人都被抓進了監獄。有關方麵上奏:“劉幽求等人離間骨肉,應該判處死罪。”明皇說劉豳求立過大功,不能殺。結果,劉豳求被貶職流放到封州,張被流放到峰州,鄧光賓被流放到繡州。
同年十一月,睿宗命令明皇去巡視邊疆,西起河、隴,東到燕、薊。雖然最終他沒有去,但是說明了明皇的地位不很穩定,太平公主仍虎視眈眈,妄想取而代之。
公元 713年六月,雙方的鬥爭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太平公主認為發動宮廷政變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她和黨羽陰謀廢掉明皇,又和宮女元氏密謀在赤箭粉中放毒藥拿給明皇吃。掌握羽林軍的常元楷和李慈經常出入太平公主之家,策劃密謀。這時,不僅明皇有生命危險,而且唐朝又一次處於治亂興亡的非常時刻:若不馬上除掉太平公主,這個野心家、陰謀家就可能篡位,國家就要混亂,百姓便會遭殃。
此時,明皇並沒有睡覺,正迅速而周密地做準備,以消滅太平公主黨。王琚對明皇說:“事情緊迫了,應該抓緊行動。 ”尚書左丞張說從東都派人獻給明皇一把佩刀,其意乃在請明皇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荊州長史崔日用也悄悄對明皇說:“太平謀反已經很長時間了。陛下以前在東宮,還是一個臣子。若想要討她,還得用謀、用力。如今已經即位,下一道製書就行了,誰敢不服從?萬一奸人得逞,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明皇說:“你說的都對,不過,這樣做恐怕要驚動太上皇。”崔日用說:“天子的孝順在於安定四海。若奸人得誌,社稷都變成廢墟了,哪裏還談得上孝順!請先安定北軍,然後抓逆黨。就不會驚動太上皇了。”明皇同意他的意見,任命他做吏部侍郎。
七月初,魏知占報告明皇,稱太平公主準備在當月四日發動叛亂,叫常元楷、李慈率領羽林軍突入武德殿,殺明皇等人,竇懷貞、肖至忠、岑羲等人在那裏起兵響應。對此,明皇和李隆範、李隆業、郭元振、龍武將軍王毛仲、殿中少監薑皎、太仆少卿李令問、尚乘奉禦王守一、內給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決定消滅太平公主黨。
七月初三日,玄宗從王毛仲處調用閑著的馬及兵三百餘人,率李令問、王守一、高力士、李守德等親信十數人,自武德殿入虔化門,先召常元楷和李慈,兩人不知有變,一如既往的前去,到玄宗跟前被殺,太平公主在北門四軍中的親信將領,已經被肅清。隨後,玄宗派人擒賈膺福、李猷於內客省,執殺蕭至忠,岑羲。竇懷貞乘亂逃人京城溝中。知難免於死,於是自殺。太上皇李旦聞變,慌忙登上承天樓。此時此刻,早已有郭元振前來“護駕”,並說,皇帝奉太上皇命誅竇懷貞等,他並沒有參與。諸事都已按預定計劃完成,玄宗來到承天樓謁見,太上皇見事已如此,沒有辦法隻好順水推舟,下誥罪竇懷貞等。
次日,太上皇又下令:“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帝處分,朕方無為養誌,以遂素心。”然後徙居百福殿。至此,政權全歸玄宗。這時,李隆基二十九歲。
太平公主住在宮外,聞變逃脫,隱入山寺,三日後方下山,在家中被賜死。公主諸子及黨羽同死者數一卜人。隻有薛崇簡,因反對其母所作所為,多次被其鞭子抽打,因而特被免死。玄宗下令抄其家產,“財貨山積,珍奇寶物,侔於禦府,馬牧羊牧田園質厙,數年征斂不盡。惠(慧)範家產亦數十萬貫。”崔湜開始被貶至竇州,新興王晉被判死刑,臨刑前歎曰:“本為此謀者崔湜,今吾死浞生,不亦冤乎!”另外有司在審訊宮人元氏時,元氏供出崔湜和其同謀進毒謀害玄宗。於是,崔湜被追賜死於荊州。
這時,已經徹底消滅了太平公主集團勢力。神龍以來,京師長安宮廷深院內,政變不斷,刀光劍影,動蕩了長達七年半之久。李隆基與太平公主間的矛盾鬥爭,可以說是中小地主官僚集團支持李唐皇室正統勢力和政權內部腐朽的商人地主官僚集團勢力的最嚴重的一次大比拚。李隆基擊敗了太平公主集團,結束了長期以來政變頻仍的動蕩局麵。是年十二月,玄宗改元“開元”。李唐王朝,又以玄宗的名字,開始了新的局麵。
李隆基深知帝王之道,他的馭人之術特別高明。左手提拔,右手放逐,不讓權臣有坐大之機,天下局勢由此全在掌控。
玄宗在清除太平公主集團之後,成為唐王朝名副其實的最高統治者。但是,在開元之初,王朝麵臨著諸多困難。因長期的政局動蕩,武則天後期以來的弊政不斷發展,特別是中宗、韋後統治時期,吏治腐敗,以至到了開元之初積重難返,百廢待興。這些弊政總體有以下幾個方麵:一是諸侯王的權益越來越大,王公貴戚違法亂紀風行。二是朝中冗官充斥,如斜封、待闕、員外等官充滿政府各級機構,致使權力分散,相互牽製,官吏製度敗壞。三是貴族官僚奢侈成風,百姓賦役負擔越來越沉重,社會經濟陷入危機。四是大量建造寺院道觀,僧道地主勢力強大,危害整個地主政權的統治。
很顯然,這些弊政不革除,封建中央集權國家很難向前發展,社會經濟無法複興,唐王朝的統治沒辦法鞏固。這些嚴重的政治問題擺在麵前,不能不使唐玄宗感到,隻有改革政治才是惟一的出路。因此,玄宗首先著手起用能進行革新的人才。這時姚崇進人了唐玄宗的視野。
姚崇是傑出的政治家、皇權主義的維護者。原名元崇,陝州硤石人。早在武則天時,由於才華出眾,被提拔為宰相。“時突厥叱利元崇構逆,則天不欲元崇與之同名,乃改為元之。”其後,他推薦張柬之為相,並參與五王政變的預謀。政變勝利後,武則天被迫退位,遷到上陽宮,唐中宗率王公百官欣躍慶功,隻有姚元之痛哭流涕。張柬之等說:“今日豈是啼泣時!恐公禍從此開始。”姚元之坦然地承認自己啼泣出於衷情,強調說:“昨預公誅凶逆者,是臣子之常道,豈敢言功;今辭違舊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終節,原因在於這個獲罪,實所甘心。”短短幾句話,不僅反映了姚元之的“多智”,而且充分說明他是一個皇權的忠誠衛士。姚元之所以預謀政變,並非反對女皇武則天,他恪守“臣子之常道”,隻是反對危害皇權的叛逆者張易之兄弟。政變的結局卻是武則天下台,而新皇帝中宗卻如此軟弱,這就難免使皇權維護者感到悲哀而啼泣了。還因為這個原因,姚元之在唐中宗時遇到冷遇,出為亳州刺史,轉宋、常、越、許四州刺史。
先天二年十月,唐玄宗率領官員們到渭川打獵。開始,明皇想要任命同州刺史姚崇做宰相。宰相張說與姚崇不和,嫉妒他,叫禦史大夫趙彥昭彈劾他,明皇不聽。張說又讓殿中監薑皎對明皇說:“陛下早就準備任命河東道總管,但就沒有合適的人選。現在我想推舉一個人,不知道怎樣獎賞我?”明皇說:“你說說,是誰呢?如果合我的意,賞你一百兩金子。”薑皎說;“姚崇文武全才,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明皇微笑著說:“這是張說的意思,你犯欺君罪,該死!”薑皎也笑了,叩頭謝罪。明皇就派太監去叫姚崇來。此時,明皇正在渭水邊上打獵,姚崇趕來了,拜見在馬前。明皇親切地問:“你會打獵嗎?”姚崇回答說:“我從小失去父親,住在廣成澤邊的一個小鄉村,沒機會讀書,每每隻是打獵。四十歲,我遇到了張憬藏。他對我說,應該好好念書,爭取以後當將相,不要氣餒,從此我才發奮讀書。所以今天我雖然當了官,歲數也大了,但是還能騎馬、射箭。 ”於是他呼鷹喚犬,騎馬射箭,技術很好。明皇非常高興,說:“我很長時間沒有看見你了,有事情要問你。你可以參加到宰相行列裏去。”可是姚崇仍然在後麵走。明皇放鬆了馬韁繩,等了很久,他才走到明皇身旁。明皇問道:“你為什麼在後麵走?”姚崇說:“我官小,不配參加宰相行列。”明皇馬上當眾宣布:“任命姚崇擔任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姚崇卻不拜謝。明皇兩眼盯著他,心裏感到很奇怪,但是又不便問。到了休息的時候,宰相都坐下了。姚崇跑來上奏說:“剛才陛下任命我做宰相,我沒有拜謝,是因為我想建議十件大事。這十件大事,如果陛下不實行,那我就不能接受任命。”明皇非常感興趣地說:“你都講一講,看我能不能辦得到。”
姚崇問:“自從垂拱以來,朝廷以嚴刑峻法治理天下。我請求實行仁政,可以嗎?”明皇馬上回答說:“這一點我對你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姚崇又問:“朝廷自從在青海戰敗以後,仍不悔改,繼續求邊功。我請求今後三、四十年內不求邊功,可以嗎?”明皇痛快地回答說:“可以。”姚崇又問:“自從武則天執政以後,有時叫閹人傳達命令。我請求中官今後不幹預朝政,可以嗎?”明皇回答說:“這是我早就想做的。”姚崇又問:“自從武氏各親屬、親戚竊據重要官職,後來韋後、安樂公主、太平公主專權,任官混亂。我請求今後皇親國戚不再擔任台省官,所有斜封、待闕、員外等繁雜的官員,統統罷免,可以嗎?”明皇回答說:“這是我平日的意願。”姚崇又問:“近來近臣、寵臣,犯法的,都因為受皇帝寵愛就免罪。我請求今後將他們行法,可以嗎?”明皇憤怒地說:“我早就恨這些人,恨得已經咬牙切齒了。”姚崇又問;“最近因皇親國戚和貴族向皇上送禮獻媚,影響到公卿和地方官員也模仿。我請求今後除了租、庸、賦稅以外,送禮一律不收,行嗎?”
明皇幹脆回答說:“願意實行。”
姚崇又問:“太後先前為了造福人類修建的寺院,中宗造聖善寺,上皇造金仙觀、玉真觀,都浪費了上百萬錢,勞民傷財。我請求今後凡是寺觀宮殿,全都不許再造,行嗎?”
明皇回答說;“我每回看到這些寺院,心裏就感到不安,今後還敢再造嗎!”姚崇又問:“先朝有的大臣和皇上過分親近,隨隨便便,失去君臣的界限。
我請求今後陛下用禮法對待大臣,行嗎?”明皇回答說:“這是肯定的事情,有什麼不行呢!”姚崇又問:“自燕欽融、韋月將直言得罪,從此諫官害怕,不敢大臣再進諫。
我請求今後所有大臣,都可以觸龍鱗、犯忌諱,直言進諫,行嗎?”明皇回答說:“我不但能夠允許,而且能夠采納。”姚崇又問:“呂產、呂祿差一點顛覆西漢,馬、竇、淨、梁又亂東漢,後妃、外戚幹預政事本朝也有之。我請求今後把後妃、外戚不幹政載人史冊,形成萬代的法律,永遠作為教訓,行嗎?”明皇聽到這裏,不禁流下眼淚,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這件事真值得銘記啊!”
姚崇所建議的十件大事,明皇當場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姚崇很是高興,叩頭說:“這是陛下實行仁政的開始,是我千年一遇的時刻,我能夠擔任宰相,不但是我個人的榮幸,也是天下萬民的榮幸!天下萬民的榮幸!”
明主得賢相,賢相遇明主,共同致力於撥亂反正、勵精圖治,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激動的曆史場麵!難怪當時在場的成千上萬的官吏、將士都流下了熱淚。明皇很親切地對姚崇說:“坐吧!”姚崇想要坐在張說的下麵。張說卻站起來,推讓不敢上坐。明皇問原因?張說說:“姚崇是先朝元老,應該上坐。”姚崇卻說:“張說是中書令,今天我剛擔任宰相,不能上坐。”明皇哈哈大笑,說:“不要讓,來讓去了,張說坐上位吧!”就這樣,姚崇當上了宰相和兵部尚書。姚崇正像薑皎所說的那樣,文武雙全、能力超人。他三次擔任宰相,都兼任兵部尚書,他對於邊疆部隊布防、士卒、馬匹、糧草、器械等情況,都胸有成足,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