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珊·迪伐斯感到渾身都不自在,甚至還有一點不高興。剛才市長頒贈一枚勳章給他,並且為他佩戴上紅色絲帶時,他以世故的沉默忍受著市長浮誇的言辭。完成這些儀式之後,其實他在這個典禮中的演出就結束了,然而為了顧及禮儀,他當然不能馬上離開。這些繁瑣的虛禮令他感到坐立不安,尤其不敢大聲打嗬欠,也不能把腳抬到椅子上晃蕩。所以他巴不得趕快回到太空去,隻有那裏才是屬於他的天地。
接著,由杜森·巴爾所率領的西維納代表團,代表西維納新政府在“公約”上簽字,西維納從此正式加入基地體係。從帝國的政治勢力脫離,直接轉移到基地的經濟聯盟,西維納是有史以來首開先例的第一個星省。
此時,五艘帝國艦隊的星艦掠過天空——它們是在西維納的起義中,被俘虜的皇家邊境艦隊星艦。這五艘碩大的星際戰艦排列整齊劃過天空,並且在通過市中心時一齊發出巨響,向地麵的貴賓致敬。
典禮終於結束了,大家紛紛開始飲酒狂歡,高聲交談……
迪伐斯忽然聽到有人叫他,那是森內特·弗瑞爾的聲音。迪伐斯的心中很清楚,像他自己這種角色,弗瑞爾一個早上的利潤就可以買到二十個。可是弗瑞爾現在竟然表現得萬分親切,對著他彎了彎手指頭,表示要請他過去。
於是迪伐斯走到了陽台,沐浴在夜晚的涼風中。他向弗瑞爾恭敬地鞠躬行禮,將愁眉苦臉的表情藏在大胡子下。然後迪伐斯發現巴爾也在那裏。巴爾看到他,微笑著說:“迪伐斯,你得幫我說一句公道話。他們硬要說我過分謙虛,這種指控實在太可怕又太詭異了。”
“迪伐斯,”弗瑞爾把咬在嘴裏的粗雪茄拿開,然後說:“巴爾爵爺竟然說,裏歐思會被帝國的皇帝召回,跟你們去川陀這件事情根本沒有關係。”
“閣下,完全沒有關係,”迪伐斯不太客氣地說:“我們根本沒有見到那個皇帝。我們逃回來的時候,曾經沿途打探那場審判的消息,根據那些報導,這顯然是一項陰謀。我們還聽到了很多傳聞,說那個將軍與宮廷中有意謀反的黨派勾結。”
“但是,他是無辜的嗎?”
“裏歐思?”巴爾插嘴道:“是的,老天有眼,他是無辜的。布洛綴克雖然在各方麵都可以算是叛徒,不過這次對他的指控,卻真的是冤枉他了。這可以算是一個司法鬧劇,然而卻是必要的,可以預測得到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
“我想,這是由於心理史學的必然性。”弗瑞爾故意將這句話說得很大聲,表示他非常熟悉這些術語。
“一點都沒錯。”巴爾的態度變得嚴肅起來:“這個道理在事先難以看透,可是在事情結束之後,我就可以……嗯……就像在書本的末頁看到謎底揭曉一樣,問題就變得很簡單了。現在,我們可以明白,由於帝國當前的社會背景,使它無法贏得任何征戰。當皇帝軟弱無能的時候,將軍們當然都會蠢蠢欲動,為了那個既無聊而又必會致禍的帝位,將整個帝國搞得四分五裂。然而,在強勢皂帝的領導之下,又會使帝國變得麻痹僵化,雖然暫時阻止了表麵上崩潰的趨勢,卻犧牲了一切可能的成長、發展與活力。”
哎瑞爾突然無禮地大聲咆哮:“巴爾爵爺,你說得不清不楚。”
巴爾仍然保持微笑,緩緩回答說:“我也這麼認為,因為我沒有受過心理史學的訓練,所以才會有這種困難。語言與精確的數學方程式比較起來,實在隻是相當含糊的替代品。不過,讓我們想想——”
巴爾陷入了沉思,弗瑞爾趁這個機會靠在欄杆上休息,迪伐斯則抬頭看著天鵝絨般的天空,遙想著川陀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巴爾又開始說:“閣下,你也知道,你和迪伐斯,當然還有基地上的每一個人,都認為想要擊敗帝國,首先必須離間皇帝與他的將軍。你跟迪伐斯,還有其他的人其實都沒有錯——在考慮內部不和的原則上,這種想法都可以算是正確的。
“然而,你們所犯的錯誤,在於認為這種內在的分裂,必須源於某種個別的行動,或是某個人一時的心態。所以你們試圖利用賄賂與假情報,借助於野心與恐懼心理。但是你們費盡心機、吃盡苦頭,到頭來還是白忙了一場。事實上,表麵上看起來,每一次的嚐試反而使得情勢更糟。
“你們所做的這些嚐試,就像是以人力在水麵拍擊出來的漣漪,對於巨浪沒有一點影響。謝頓的巨浪依然繼續向前推進,雖然悄無聲息,卻是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