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禍起蕭牆 15
山路本就狹窄，依著山壁搭建出來的茶肆已經占去了一半的地方，此刻弋傾文這樣朝邊緣一站，前後眾人紛紛也站了出來想要一飽眼福，借著機會先睹為快。
洛雲這時也站了起來，不過他的眼光卻沒有落在弋傾文身上，而是那位臉上有道傷痕的少年。
剛才他就坐在弋傾文前麵那桌，隻是與他們背對而坐，所以起初並不知道身後坐了些什麽人，但事情的起因經過，洛雲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站在少年身側另有兩人，洛雲都沒有見過，而既然他們與弋傾文同行，洛雲心中猜測，隻怕這三人都是唐門中人，否則沒道理自己一個人都認不得。
一邊想，洛雲一邊將視線轉回了弋傾文身上，當日試會擂台之上，他雖站在下麵，距離台上的弋傾文卻著實有些距離，此刻這樣近距離一照麵，才驚歎弋傾文當真是不負風析所言。
隻見弋傾文長身玉立在邊緣處，因著天氣的悶熱，微風靜止，毫無聲響，長發用了一根碧綠的玉簪統統挽起，碎發繚亂在臉頰，偶爾風稍稍過了一絲，垂落的發絲便也跟著微微動了一下，一身白衣長衫樸素至極，毫無點綴，隻是衣衫的衣邊處，從領口開始一直到衣袖，全都用黑線勾勒了一遍，於是白衣黑邊，襯托出此人豔麗無線，蒼白的膚色在黑線的描繪下，甚至比那一身的素白還要白了一分。
而至於那張臉……
洛雲感歎，傾風樓這兩位樓主，一個是俊美無儔，一個是豔麗無雙，他不想去形容弋傾文的容貌，他突然想起趙寅真敗下許夢霜的那招“含蓄”。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不涉己，若不堪憂。是有真宰，與之沈浮。如淥滿酒，花時反秋。悠悠空塵，忽忽海漚。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弋傾文站在那裏，一字未說，光是笑了那麽一下，卻頓覺漫天的陰雲都會隨著那一笑而浮沈難收，彙聚在一處隻等弋傾文再一笑，盡顯他渾身上下那難言卻也不能言的風流。
而不管弋傾文此時如何，康延行卻是心中沒底。他自然知道弋傾文身為傾風樓樓主的身份，那日這人一掌震碎許夢霜的折扇，他看在眼裏，雖然弋傾文未再戰下去，但那一掌也足夠證明了他的功力之深。
倒也不是康延行對自己沒有信心，隻是礙於傾風樓在江湖上太過神秘，風析所造成的神話太過攝人，連帶著風析口中的弋傾文也被江湖傳得神乎其神……而這麽個神乎其神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對麵，若說康延行鎮定自如，倒真是看高了他。
剛剛第一劍橫於他們四人之間，是因為那三人都是生臉，而弋傾文一直垂眼低首，若一早知道是弋傾文坐在那，康延行那一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橫出的……至於換劍再來，卻當真是一份逼不得已。
武林大會第一戰，便是青山派對陣唐門，自己自然要和弋傾文對上，而剛才他的劍被弋傾文生生震斷，當著這眾多武林人士麵前，康延行怎能令青山派臉上蒙塵，這麵子自要奪回。上一刻那少年站起，習武之人生性警覺，自然以為施文然要出場迎戰，少年這一起身極為突然，倉促之下，康延行劍尖轉過，卻萬萬想不到，居然就是這略帶無心的一劍，竟令弋傾文不但下場，甚至還悠悠走到了山路邊沿，擺明了是要迎戰。
那一笑，不是客氣，康延行很清楚，那是一種輕視，一種沈怒，一種勢在必得的殺氣。
康延行心中一凜，生平第一次，他已經未戰而駭，因為莫說武林大會刀劍不長眼，行走江湖本就是將腦袋懸在了腰間上，而很顯然，此時此地他已經惹得這個曾是傾風樓樓主，現為唐門族長之一的弋傾文動怒，康延行不禁自問一句，今日他可能全身而退？
“你不是要動手麽？”弋傾文見他默然不懂，於是含著笑低問道，“怎麽，是不是還要想想該怎麽開始才符合你青山派康延行的身份？”他溫言軟語，一字一句都透著笑意，可那雙似水如春的眼睛卻半點笑意皆無，甚至還混著寒意，絲絲冰冷。
康延行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可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說到底，這件事的確是由他挑起，可弋傾文此刻真站到自己跟前了，他竟是不知該如何動手……康延行還從未有眼下這般，幾乎可謂是束手無策之感。
一旁冷眼旁觀的唐允嗤笑一聲，“就是有這種人，欺軟怕硬……若弋傾文隻是江湖無名小輩，他可還會這樣？”若弋傾文隻是無名之輩，隻怕康延行就如方才那般，仗著他是青山派掌門愛徒便不分青紅皂白就亮劍，今天遇到弋傾文，算是他康延行倒黴，唐允自不會有半分同情。
弋傾文轉開了眼不再看他，回頭朝已圍在一處的眾人淡淡道，“有誰借劍一用？”他此言一出，自有好事之人紛紛舉劍道，“願借弋公子一試。”弋傾文的眼光剛落到那些人身上，正要開口，卻聽左邊有人用輕輕淡淡的嗓音說，“峨山派洛雲，此劍乃家師親傳，弋樓主若不嫌棄，願借一用。”
原本轟然而起的喧嘩聲便因洛雲這一句話頓時鴉雀無聲。
洛雲口中的家師，任誰都知道便是峨山派掌門洛車子，而峨山派又與那青山派有段瓜葛，兩派掌門曾經大戰三日更是江湖中人人知道的事，洛雲此刻這一句話，顯然帶出了他的立場，便是站在了弋傾文這邊。
唐門與青山派的糾葛立刻因為峨山派的加入，更叫人倍感玩味。
康延行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二字形容了。
弋傾文一挑眉，唇角勾出一抹笑，這一抹笑壓下了剛才瞬起的殺氣，正在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一人的聲音，這聲音不同洛雲，低沈穩健，“在下此劍，也願借弋族長。”
在這人人幾乎都稱弋傾文為弋樓主的當下，即便弋傾文那日已經當中強調他的身份，可卻無法取代他曾經在傾風樓的地位，也無法抹殺他作為傾風樓樓主而在江湖中曾掀起的浪潮，而這人卻平淡稱呼他為弋族長，便是認可了弋傾文為唐門族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