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4章
往事如夢 1-2
孤帆漣影曳紅塵,流光飛螢草木深。
弋傾文輕飄飄一句話說完,白衣女子怒容微現,黑衣男子輕輕一笑,雙手平平攤開,當真一派細膩白皙,弋傾文蹙眉道,“這是做什麽,調情麽?”說著寒銷劍同樣平平一展,弋傾文一掃方才的戲虐,收笑道,“很可惜,你的這雙手,我不敢興趣。”不光不感興趣,甚至還很礙眼,而對於礙眼的東西,弋傾文向來不留情麵,揮劍朝著那雙手便是一斬。
黑衣男子雙手一翻,幾縷細膩的銀絲在月色下隱隱反光,忽然十指一拉一扣,頓時十幾根銀絲纏繞在他手心,收緊的同時也將弋傾文的攻勢阻開。弋傾文一頓,這時白衣女子緊隨而上,對著弋傾文便是幾十招掌法,掌掌淩厲,勢如破竹般擊朝他胸口幾處大穴擊去。怒氣隨著弋傾文的眉宇一道皺起,隻見他一邊閃一邊退,見招拆招,迅如閃電,然,雖不落下風,卻一時之間無法找到破綻。
這二人一攻一守滴水不漏,足見多年苦練的功底,並非一把寒銷劍能夠立斃當下。弋傾文一邊打一邊尋思辦法,突然眼風一斜,卻是斜到不遠處驚心動魄的一幕。
許夢霜望著十步開外提著劍卻始終不刺的人,強撐了口氣,握著重傷的左手靠站在樹根,冷冷瞧著眼前的人,“嗬,我說……你現在、最好還是一劍、一劍殺了我,”他氣息不穩,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不然,隻怕、要被認作叛徒。”
碧清塵彼時一劍正要刺去,一聽許夢霜這話,反而頓住了身形。
隻見他一雙鷹般銳利的眼睛直直凝視著許夢霜,忽然問道,“我是不是被當作叛徒,與你何幹?”
許夢霜聽而不聞,徑自閉目喘息,他此刻不知自己還能運起多少內力,哪裏會有閑工夫去回答碧清塵有頭無尾的問話。而眼下,他一身紫衫色澤深沈,斑斑點點染盡鮮血,傷重無力之際,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神思昏沈,就算碧清塵果真一劍刺來,自己怕也是十招難敵。
難敵……他忽然想起,曾幾何時,也有人這麽問過他,問過他,有朝一日,生死之際,該作何決定?
什麽決定……
閣主……許夢霜薄唇抿得有些緊。
你說生死之際所作的決定,還能算作決定嗎?
眼見許夢霜完全不將生死放在心上,碧清塵隻道,原來當真有臨危不懼之人。想他殺手十載,看過多少貪生怕死之輩,過河拆橋之流,人性二字,發揮起來當真超乎你所能想象之極限。何況碧清塵並不認為許夢霜貪生怕死,類似這等心高氣傲之人,生死一刻應當極為盡興。然而此人偏偏在該盡興之時卻戛然而止,直教人一頭霧水不知所謂。
就在這二人雙雙沈默之際,突聞一男子於林蔭間輕笑一聲,聲音低沈和緩,“真不知你再想些什麽,明明一劍就能解決的事,偏偏拖到現在,真是何苦來哉?”說著一躍而下,許夢霜嚇了一跳,原來此人正站在自己背靠的樹上,心中驚道:此人氣息綿長,幾近無聲,自己靠在樹根居然都沒發現這樹上還站著個人,可見此人內功已是不弱。
一邊想,許夢霜一邊環視周遭,眼見以弋傾文這般深不可測的功力一對二都暫時討不到便宜,轉眼之間自己跟前又是個一對二的局麵,忍不住望月一聲笑歎,“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望著十步開外後來之人,許夢霜腦海中浮現起的,卻是與年少的閣主彼此一路扶持而來的零碎片段,並不完整,卻那麽難忘,即便已經刻意忘卻了那些痛苦,可依舊留下了這麽多。
依舊難忘了這麽多。
“好一個清都山水郎……”那人一身深黑勁衣,骨架寬大,隻是他並未蒙麵,五官粗狂,濃眉褐眼,一臉掩不住的滄桑,聽見許夢霜突然冒出這麽句詩來,忍不住讚道,“好一派分付與疏狂!勿怪清塵不忍,連我都覺得好生可惜……”言語之間仿佛要殺許夢霜有多難一般。
許夢霜聽罷,心底不禁冷笑一聲,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右手折扇一揮,冷省道,“廢話少說,動手吧!”
黑衣人長嘯一聲,林蔭微微一陣輕動,宛如風過,當真內力深沈,腳底一個運勁,竟空手就朝許夢霜劈了出去。許夢霜左手重傷,隻得右手以扇力擋,黑衣人居然也不占此便宜,同樣單手過招,然不過十招而已,許夢霜已然式微。黑衣人唇角一勾,便將那張粗狂硬挺的臉勾得越發冷清無意,與方才那一聲長嘯判若兩人,此人招招忘辣手,快狠無疑,許夢霜有傷在身又廢了隻手,哪裏會是對手,一個不慎,左肩被對方掌扣住,眼看右手側翻立掌如刀就要切他頸項。
許夢霜心知再難相抗,不過就是個死字,不禁淡淡一笑,眼光流轉之間,是滿地鮮血,想起自己方才以一敵九的酣暢,倒也死得其所,隻可惜……眼光落在不遠處正纏鬥的弋傾文,平生第一次,許夢霜心底生出一股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