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上京王城,雖說已下了幾場春雨,卻還是有些漠漠冬意。
這一日天還未亮,皇城那朱紅的大門便緩緩開啟,接著便有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宮,朝著城外皇陵緩慢前行。
幾聲沉悶的禮炮響起,擾亂了城中百姓清夢,有小孩鬧著想看稀奇,卻都被大人壓回被窩。皇家掃墓是何等肅穆的大事,尋常人家,誰敢去湊這個熱鬧?
隊伍最前方自然是萬歲爺的鑾輿
,幾位皇子騎馬緊隨其後,再往後些,便都是臣子女眷的車輦。最末尾青色馬車內,一個少年正斜靠在軟榻上,看著窗外發呆。
案幾上擺著小火爐,一壺新茶清香嫋嫋,宮人沏了一盞出來,輕聲問道公子是否用茶?
少年微微搖頭,臉色有些蒼白,氣質卻依舊靈動。黑發如墨,眉眼如畫,即便未曾開口,就已然是傾城顏色。
世人皆知衛國公子蘇傾墨,樣貌絕世無雙,畫技出神入化,舉手投足間,盡是別人學不去的清流風雅。
彼時元宵佳節,藩國王侯悉數前來朝賀,酒酣耳熱之際,天子命人去宣蘇傾墨前來作畫。片刻之後,就見一少年進了禦花園,身形纖細,容顏卻被麵紗擋去大半,隻能隱約看到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目,似是邊塞最美的黑曜石。
案幾上早已布好了文房四寶,蘇傾墨取了狼豪,還未來得及落筆,卻偏偏刮過一陣疾風,吹亂了案上宣紙,也吹落了麵上輕紗。
銀色弦月下,點點寒梅前,白衣少年安靜站立,衣袂翻飛發梢微揚,狐仙般的冷冽清雅,絕色無雙。
在場的使臣紛紛看傻眼,原先早就聽說中土出美女,卻沒料到,連男子也不遑多讓。
感受到周圍那些非善意目光,蘇傾墨微微皺眉,借口身體抱恙先行告退,卻依舊有人不死心,壯著膽子請求皇上將畫師作為賞賜,讓自己帶回南海。
萬歲爺還未開口,一把長劍就已經明晃晃架上南海王的脖子。
周遭頓時嘩然,一幹老臣紛紛跪地,齊呼太子不可!
“我衛國第一畫師,豈容你說帶走就帶走?”皇甫瑞神色狠仄劍鋒一轉,“再敢多說一句,我宰了你。”
感受到脖頸的涼意,南海王白眼一翻,直直暈了過去。
自此之後,再也無人敢打蘇傾墨的主意。百姓都在傳,南海王隻是多看了蘇公子一眼,便被太子廢了半條命。
蘇傾墨天生體弱畏寒,原本很少出宮,這次是實在憋悶,才會想要出來透透氣。三四月間,護城河邊梨花開得正好,微風一吹,天地間便紛紛揚揚,下了一場無邊的梨花雪,微微抬眼間,見那花瓣已飄到窗邊,忍不住就將手伸出轎外,卻冷不丁被人一把握住手腕,而後便是一聲嗬斥。
“呆子,不怕有人騎馬經過,傷了你的手?”
說罷,轎外的人便已翻身下馬,彎腰進了軟轎。
明黃錦袍上團金繡龍,昭示著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金色發冠下,劍眉斜飛入鬢,星眸英氣逼人,神情雖說極冷,眼底卻有藏不住的關切。
見到太子進來,宮人們即刻識趣的退出去,蘇傾墨靠在軟榻上看他,眉梢眼角,皆是流轉笑意。
“你啊。”皇甫瑞無奈,“天這麼冷,何苦非要這時候出來?
“宮裏悶,出來透透氣總是好的。”蘇傾墨捧著暖爐,“還有多久才能到?”
“兩三個時辰吧。”皇甫瑞靠在他身邊,閑閑道,“待祭祖大典結束,我便帶你去看梨花,如何?”
“漠北邊陲戰亂不斷,你身為太子,不僅不為皇上分憂,反而要帶我去看梨花?”蘇傾墨失笑,神情半是戲謔半認真。
“太子又如何?”皇甫瑞語氣輕狂,猛地翻身壓住他,“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蘇傾墨被他製在身下動彈不得,臉上卻是一絲懼怕都沒有,反而嘴角一彎,用食指壓壓他的喉結。
“你就是吃準了我不舍得對你硬來,是不是?”皇甫瑞心裏癢癢,簡直恨極。
“若是強迫我,那便不是你了。”蘇傾墨推開他,自己撐著身子半坐起來。
“那你總要告訴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皇甫瑞無奈,“即便是要等,我也認了,但你總得給我個盼頭不是?要是等一年半載還好,三年五年也行,若等個三四十年,那時候我怕是連抱你上床的力氣都沒有,又如何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杯子飛中腦袋。
“普天之下,怕隻有你敢這麼對太子。”皇甫瑞擦掉臉上的茶水,有些哭笑不得。
“普天之下,也隻有你能說出這種話!”蘇傾墨縮進貂裘,擋住自己滾燙的臉頰。
“小墨。”皇甫瑞滿心沮喪。
“我累了。”蘇傾墨側身,把背影留給他。
皇甫瑞歎氣,拿他完全沒辦法。天天撩撥自己,又總不給甜頭吃,還真是妖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