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4年9月,我的第一首詩“發表”在一份叫作《沃野》的小報上,16開,20多頁,油印,發行量大概50份。但我沒怎麼激動,因為那份小報的主編就是我。那首詩是寫冬天的,其中有一句形容雪花的,“既有小夥的粗獷∕又有姑娘的嬌羞。”後來,我記得好多同學包括一些老師見到我就問什麼是姑娘的嬌羞。對於一名情竇未開的初三學生來說,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很尷尬的事情。
現在想起來。我慶幸自己文學動機很清白,無功利,無野心,純天然。
學生時期,我最大的愛好是讀書,最大的夢想是當作家。我早已為自己設計好了未來:如果不能像吳承恩、施耐庵們一樣妙筆生花的話,就去當一名圖書管理員或者新華書店的營業員。可是,當一名學生把讀書和寫作當成主業並為此一路狂奔的時候,大多數人將會為這不切實際的選擇付出代價。
二
1989年3月,臨近高三畢業的我選擇了離家出走。對於父母來說,這次行動無異於一場暴動,直接摧毀了他們對我寄予的全部希望。一個月後,父親找到了我。父親的眼裏沒有欣喜,也沒有責怪,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平靜和絕望。那幾天,他的父親、我的爺爺去世了,一連串的打擊讓這個當了近30年兵的老軍人,在他的兒子麵前露出了一個失敗者無奈的表情。
這是一件讓我後悔終生的事情,對親人的傷害永遠無法彌補。我不想將其原因嫁禍給文學,但除了天性頑劣和少不更事外,這多多少少也是我癡迷文學的苦果。文學讓我更加叛逆,無所畏懼。最直接的原因是:迷戀文學使我偏科嚴重,我再不是以前那個成績優秀的好學生,除了語文成績一枝獨秀。當我的同學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高考挑燈夜戰的時候,我的數學老師早已習慣了我在課堂上悠閑地看小說或者專心塗鴉——隻要不影響別人,就讓這個掉進文學陷阱的傻子自生自滅吧。
那年三月,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筆稿費,35元。
三
2000年10月,我的詩集《心影暴風》出版。那時我已經在銀行工作了11年。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從事這樣一份與金錢打交道、與我夢想的書香生活大相徑庭的工作。但或許正因如此,我才可以繼續延續對文學的熱愛。
11月19日,濱州地區文聯、作協為我舉辦了詩歌研討會,盡管我十分清楚那些“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多是出於師長們的扶持和鼓勵,是不能當真的,但時至今日我仍然感謝他們當初對一個文學後輩的厚愛。我是一個習慣把感謝之情壓在心底的人,但猶豫再三,我還是要把這些偉大的名字記錄於此:李登建、張清華、李一鳴、趙雪鬆、王長征……正是由於他們的存在,才讓我心中的文學聖火生生不熄……
四
2011年7月,《中國詩歌1970》出版。我和同樣出生於1970年的高雷共同主編了這本中國第一部單年度詩人作品集。70年代的詩人,不像50後、60後可以向體製和組織借力,也缺乏80後、90後身上可供販賣的商業符號。特別是出生於1970年的詩人,作為70後群體中年齡最大的一批,被尷尬地懸掛於前後代際之間……集中展示1970年代出生的詩人及其作品,為70年出生的詩歌兄弟“存照”和“正名”的念頭由來已久,直到認識了高雷,我們才共同將這一想法變為現實。
收錄到書中的59位詩人,既有知名文學刊物的主編、編輯,也有詩歌民刊創辦人、詩歌網站的中堅,雖不免有遺珠之憾,但基本上較為全麵地展示了中國詩壇1970年代出生的優秀詩人及其作品,也為研究者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資料。
成書過程中,阿翔、李寒、黃土路、孫嘉鐳等詩友提供了很好的建議,油畫家張向軍先生手繪了封麵,劉波、房偉兩位文學博士分別撰寫總評,在此一並謝過。
10月5日,《中國詩歌1970》首發式暨“天籟之音”詩歌朗誦會在淄博舉行,來自山東、新疆、陝西等地的詩人在阿石塢天然老洞內進行了詩歌朗誦。其時我正病魔纏身,10月4日,我乘醫生不備,偷偷從醫院裏跑出來,身上插著導流管,自己驅車百餘裏從濱州趕到淄博,與參加活動的眾兄弟見麵後又連夜返回……
五
如今,我的新詩集即將麵世。我給它起名《煙華》,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住在煙火巷,經過煙雨亭,抵達煙雲閣,路一樣,把自己的腳印留在這本書裏吧。
但願這本書的出版,能讓天上的爺爺﹑奶奶﹑母親略感欣慰,能多多少少減輕我對他(她)們的虧欠。
但願這本書的出版,能讓父親收獲一點快樂,最好,再收獲一點驕傲。
但願這本書的出版,能給兒子一個念想。我不在了,他或許是唯一保留這本書的人。
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以上這些文字,或許有助於接下來的閱讀。
權當序。
2012年9月於濱州黃河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