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詩人鄒旭,來自湖北“七星河”鄉下的一個叫“椿樹頭”的小村莊,那裏“陰濕、貧瘠,像椿樹上/誰也瞧不上的芽兒”。大學畢業後,他遠離故土,“流浪”到海南。一轉眼,已在祖國南端這座海島上生活了近十年。海南建省以來,內地“淘金”大軍紛紛南下,他們當中有的人成了腰纏萬貫的包工頭,有的人成了農場主,有的人則成了中國房地產大亨……鄒旭本人終究是個讀書人,在教書育人的同時,他安靜地從事文學創作,大量詩歌作品被國內諸多刊物發表、轉載,越來越多地引起讀者和評論家的關注。
多年來,海口這一座充滿紅燈綠酒、充滿逍遙魅惑的城市,沒有淡化更沒有冷漠詩人鄒旭對故鄉山山水水和父老鄉親的感情,相反,正是時間和空間上的距離,促使故鄉的風土人情在詩人的血脈裏增添千斤之重,同時,也空前地激發了詩人的文學創作熱情。
人生天地間,誰不希望在安穩而溫暖的環境裏享受一切呢?而現實生活往往會將你放逐,讓你流浪四方,讓你在雲水茫茫的異國他鄉“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淚流不止。中唐詩人劉皂的《旅次朔方》:“客舍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並州是故鄉。”所抒發的,是直逼人心而無以排遣的思鄉懷親之情。透過這片苦苦的思戀,可見詩人那飽受煎熬的孤獨之心。鄒旭近年來很大一部分優秀的詩歌作品,都是寫給他日夜思念的故鄉的。在對鄉土的深入挖掘中,詩人的情感找到了迸發的出口,他詩中所呈現的情感,寧可說是源於詩人對鄉土的愛戀,倒不如說是源於孤獨對其內心的擠壓。《村莊》隻有九行,卻傳達了詩人對鄉土深厚的思想感情,以及一顆敏感的心靈在流浪的歲月裏的真實體驗:
桐樹窩,三棵樹,楸樹溝,白果坪
越過楓楊樹埡子
就回到我的村莊椿樹頭
我的村莊陰濕、貧瘠,像椿樹上
誰也瞧不上的芽兒
如果我不去想它、采它,它隻能
在寂寞與失望中生長、凋零
像我,如果沒有這些溫暖的名字
又能在哪兒安放流浪的靈魂
鄒旭在《村莊》裏寫透了對故鄉的愛與憂愁,同時,也傳達了這一層意緒:“我”這顆“流浪的靈魂”,也像那“椿樹上/誰也瞧不上的芽兒”,單薄而脆弱,經不起飄飄蕩蕩,經不起風吹雨打。靜心傾聽,可聽見詩人的內心對關懷之溫暖的聲聲呼喚。
在體現了詩人對故土的觀察和理解的同時,《椿樹頭的春天》也體現了詩人鮮明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還體現了詩人對詩歌素材和詩意提煉上的實力。老人說:這裏的土地肥得流油/當年,一個叫陳三少的地主/用人的屍骨做底肥/用人的血灌溉田畝/我聽著,心生恐懼/這遮天蔽日的樹呀,草呀,花呀/原來是亡靈/對春天憤怒的控訴。
一個人,對事物懷有深厚的感情,他一般不會僅僅停留在語言上,相反,他會付出切實的行動,也隻有這樣,才可能讓內心充分地獲得平衡與寧靜。“龍華區新居”,是詩人在海口的住所。他身在海口,心,卻在故鄉的“椿樹頭”。他的《土命》以時空的交織來凸現詩人的生活經驗和心理感受:“我”漂泊到海南,就要“把椿樹頭的泥土/移到龍華區新居的樓下/把椿樹頭的小蔥、蘭草和月季/種植在有月光的屋後”。在《土命》的最後一節,詩人寫道:
我老了,走不動了
會懷抱椿樹頭的斜暉
我死後,會有一個夜行人
用一盞馬燈
把椿樹頭的崎嶇山路
提進白雲深處
縱使遠離人間升到天國去,“我”也要走在故鄉的路途上——這就是發自詩人內心的思鄉的極致表達;這就是讀者可以感受到的,一個樸實的詩人對故土的熱切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