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安的尖叫被自己堵在唇間,隻溢出了一聲象是受傷母獸般的低啞哀鳴,她驚愕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幾乎以為這是一個自己無法醒來的噩夢。她怎麼會看到自己深愛著的,自尊心比天都要高的男人竟然被自己的父親用這種方式羞辱!她呆立在那裏,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咬出了血跡,拚命忍住自己跑出去的衝動,掐自己大腿的指尖都已經蒼白。
紀之衡滿臉錯愕,沒有想過顧東成居然會這樣做。他怔愣了足足一分鍾,冷靜的麵具抖動著,隨時都會碎裂。
偌大的辦公室裏安靜的嚇人,幾乎連掉一根針都可以聽得到。
顧東成沉著臉,不動聲色的朝顧念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一陣抽痛,重重的歎了口氣。隨即就居高臨下看著紀之衡,氣勢如虹,仿佛剛剛的脆弱不曾出現。
他看著紀之衡,怔愣,錯愕,憤怒,深呼吸,然後平靜。紀之衡蹲下來,低著頭,黑眸沉靜如石,很用力、很用力的把一張張飄落在地上、椅子上、盆栽上的百元大鈔慢慢撿起來,整理好,輕輕放在顧東成的桌子上。
他看著顧東成,眸子鋒銳而堅定,“用這樣的方式我就會放棄了嗎?沒有人有資格買走我的愛情。即使是你!”
“如果您還有什麼手段,請盡情使出來。我很期待!”說到這兒,他冷峻的臉上居然揚起了耀眼的弧度,比陽光更燦爛,自信而張揚,狂傲而堅定。
顧東成看著紀之衡離開的背影,精明的眸子閃動了幾下,他握住拳敲了敲桌子,壓下心中那許久不曾出現的澎湃激昂,已經有了皺紋的臉上勾出一抹奇怪而欣慰的笑容,然而卻在一抬頭看到顧念安閃著淚花怒氣衝衝看著他的時候,一下子落寞了下來。
這出鬧劇從一開始出現就從來不是給紀之衡看,而是給……
“安安,要不要和我去看看紀之衡真正工作的地方?”他掩去痛苦之色,平靜出聲。
A市夏天38度的天氣足夠把所有冷靜優雅的人逼瘋。正午時分,太陽火辣辣的烤著大地,深綠色的樹葉像是也被這炙熱的溫度抽幹了水分,卷曲著身子,軟軟的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掛在樹枝上,偶爾等到一陣熱風吹過,再象征性的搖擺幾個小小的弧度,然後又重歸死氣沉沉的模樣。處處幹燥,處處燙手,處處憋悶,隻有那知了,不知疲倦的一聲一聲叫著,在寂靜的大地上傾訴著自己的寂寞,卻無人來聽。
顧念安坐在車裏。車上空調開的很大,很涼快,顧念安瞪大眼睛趴在車窗前,雙手緊緊貼在玻璃上,因為過度用力整個手掌都有些發白。冷氣一陣一陣吹過她的身體,但她的額頭卻密密麻麻的滲出一層小汗珠,震驚的看著窗外的景象,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一顆心滾燙的像是被丟進了煉著熱油的鍋裏,但四肢冰涼的好像是被深深埋在萬丈寒冰之下。
建築工地上,熱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卻有許多或瘦小或健壯的男人來來回回走著、跑著,搬磚,運磚、攪拌水泥、坐在悶熱狹小的吊車空間裏操縱機械……
顧念安從未這樣痛恨過她總能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紀之衡的本能。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在紀之衡從來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猝不及防的,一眼就看到他。
然後就因為那一眼,掉進了永無止境的地獄。
在無數個穿著背心或者趁著上半身的男人中,整齊的穿著一件短袖T恤的紀之衡很顯眼。他用那雙翻過《宏觀經濟學》,《國富論》,《資本論》的,幹淨修長的雙手,揮著鐵鍬,一下又一下的攪拌著沉重的水泥,神態專注而認真,像是在做一份策劃案,或者在分析一份財務報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