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想起啦那天晚上,我從慈寧宮中一路小跑出來,循著心中的感覺一直跑到了秋闌殿外。夜幕低垂,天色暗沉,星月無光,秋闌殿外小道上挑起的宮燈下,紀雲琅的影子被拉得格外修長。他那一身白色披風裏灌滿了冬季淩冽幹燥的冷風,竟是一種遺世獨立的模樣。
那時候,秋闌殿裏是安然睡去、香夢沉酣的無名,殿外是默然靜立、身影孤寂的紀雲琅,而我一路匆匆隨著心中感覺的指引而來,淩亂的腳步踏颯,卻打破了那冬季夜晚空氣如畫寂靜的寒涼。
那時候紀雲琅靜候在秋闌殿外,並非是為了我。如今紀雲琅在延和殿外,亦是那般與我無關的緣由。
紀雲琅到延和殿外,我看見與不看見,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又怎麼知道了?”
薛靈嫣忙捂住了嘴,似是不小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見我的神色好奇,臉上微微一紅,終有說出了真相。
原是進宮未久,紀雲琅第一次到靈嫣閣留宿,卻因為政務繁忙,到靈嫣閣還帶著奏章。入夜後薛靈嫣悄悄到了小書房去給紀雲琅送茶水,才發現紀雲琅已經睡著了。喊又不是不喊又不是,為難之下隻好給紀雲琅蓋了披風,又悄悄退下。
“可是沒過多久,我就聽到皇上又起來了。”薛靈嫣的臉頰紅得猶如新搽了胭脂一樣,雙眸瑩然,泛著光芒,“皇上出了小書房的門,沒有叫一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裏,我拚命地想著,該怎麼跟皇上行禮,怎麼跟皇上說話,還有……還有一會兒要怎樣,請皇上到……臥房裏去休息。”
紀雲琅第一次到靈嫣閣留宿,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可是薛靈嫣的神色和語氣,便宛如紀雲琅此時此刻,就在眼前一樣。此時此地,隻有夜半披衣而起的紀雲琅,和不知所措滿心慌亂嬌羞的她。
而她,全然是一個少女,初次對人動心的模樣。
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刻,滿心慌亂而不知所措。
“後來呢?”這三個字,其實我是不想問的。如果時間可以停留,我也會選擇將時間停留在正月十五清晨,紀雲琅為我畫眉的那一刻。至於後來,不美好的回憶實在太多。
“然後……皇上竟走出了靈嫣閣。”薛靈嫣的語氣中不無失落:“不過皇上不知道,我其實就站在書房門外的拐角裏。我跟著他走了出去。”
薛靈嫣嬌羞地微微抬眸,目光與我的雙眼相接,便又立刻斂了下去。似是正在做一件害羞的事情,忽然被發現了一樣。
我看著薛靈嫣眼中的光芒流轉,心中微微一動,她的這種小女兒的嬌羞情態,與她嫣然巧笑明眸流轉一樣,實在是令我感到熟悉。
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薛靈嫣的手說道:“你曾到過大迎去嗎?”
薛靈嫣略帶驚奇地抬起頭來,明淨的雙目凝望著我說道:“嬪妾生於江南,從未到過那麼遠的地方啊。”
我想也未想,說道:“你記得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