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夢魘
我太一廂情願了。
當回憶湮沒在腦海裏的時候,我發覺我已經深深地沉浸在這座繁華愉欣的城市裏了。並且,樂不思蜀。
我在思考我是不是墮落了,但實際上我生命的航船卻離那個本應該墮落的青蔥時代愈發的遙遠了。而就算在那個時代,我也不曾墮落過。它就像茫茫沙漠中的一粒沙,被時間的風刮跑之後,就完全地銷聲匿跡了。
我隻得站在我應該站的位子上,然後朝著飄渺的過去望而興歎。
我現在是“綠葉不紅有限公司”銷售部的一名經理。我們公司是一家中美合資的裝修公司,主打油漆。我公司的油漆以不含甲醛及任何對人體有害的物質而著稱於世。因為不含甲醛等有害物質,價格也自然貴一些,而大家寧可買貴一點、無甲醛的油漆,也不願意去買便宜而含大量甲醛的,所以,我公司油漆的銷量特別好。我多次從老板那裏拿到了一等年終獎金。
我公司其實還有一個主打品,就是帶自動加熱的馬桶。當然不是給便便加熱,這個其實就是專門為用戶冬天時使用馬桶時而設計的(其實沒有人冬天不用馬桶吧……當然蹲坑的不算),防止坐上馬桶的時候感到太冷。它當然隻會在冬天的時候加熱,並且耗電量不高,一度電大概可以把該馬桶從零攝氏度加熱到四十攝氏度,並且維持五十個小時。有人說這個東西就像是可以自動冷卻的電熱水壺,不過事實證明,這貨銷量還不錯,給我公司帶來三百八十萬收入。蹲坑的朋友你們辛苦了趕快投入我們的懷抱吧。
不是我吹,我小學初中高中的時候成績也算不錯,年段前三是穩拿的(要知道我上的可是重點學校)。而且,我學習也很勤奮刻苦。我爸媽有一次曾因為我學習過於投入而逼我每星期電腦玩五個鍾頭以上。
我當然不幹。我也曾懇求他們每星期隻玩一個小時可不可以,但他們很嚴厲地拒絕了還批評了我一頓。但我並不因此善罷甘休,我把我爸媽的可惡行徑告訴了我的班主任。他最討厭玩電腦,他說:“玩電腦會讓人類退步到史前時代。”可沒想到他這一次居然助紂為虐地說:“一星期隻能玩一小時。”
如果要說墮落的話也隻有那個時候了吧,整天怨恨著家長為什麼逼著讓我玩電腦而其他家長逼著讓孩子不玩電腦,整天想著怎麼跟父母作對才能不玩電腦。最後我用爛成績回報了他們。於是我成功地擺脫了電腦遊戲的困擾。
我在讀書中度過了那個本應該墮落一下但是我偏偏就是不墮落的青春期。
其他大人們常誇我很成熟、品學兼優,完全不像他們孩子,幼稚,整天玩電腦聽音樂看漫畫穿漂亮衣服勾搭漂亮女生成績一點上不去還讓他們操心。
那時候,我還一廂情願地挺美。
我後來才知道,這種想法是非常特別以及極其的愚蠢的。
那是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之一,不管你花多少錢,那種時光不會再回來了。它已經被時間放逐到你的腦海裏,變成一抹回憶。浸在課本裏的回憶。
我想墮落,但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期。以後的墮落,不會再有當時的轟轟烈烈了。
我一廂情願地抱著僥幸在沙海中苦苦尋找著那粒沙子,想要大海撈針。
我知道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我還是想稍稍地努力下。
然而就在我苦尋時,其實我已經不知不覺地陷入墮落的夢魘之中了。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靜流
又是一個秋天。
其實9月份還是比較熱的,還有很多人依舊穿著夏裝。
秋老虎。
我15歲的生日又來了。
通常在孩子生日的那一天,家長們都會陪著他們的孩子,送他一個大蛋糕或者一份禮物,有時也會帶著他們的孩子去美食一頓。
但是這種幸福生活對於我這從小便沒了爹差點沒了娘的人,自然是望塵莫及了。
爹在我三歲的時候便去世了。爹是家裏的頂梁柱,斷了這根頂梁柱隻能輪到娘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來撐起這個家了。但很可惜,爺爺奶奶閑雜人等都先於父親相繼去世,死得一幹二淨,一塵不染。本來娘是一個很賢惠的人,但在爹死的那一天,由於過分傷心,以至於她在過馬路回家的時候沒看清交通狀況,被一輛疾馳的車撞了個雙腿俱殘。現在,她連神智都不怎麼清晰了,隻會叫幾個詞:“兒子”,“餓”,“痛”。
家裏唯一的救命稻草變成了累贅。於是我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個家的希望。可惜我這人沒什麼用,隻能靠一個比較富裕的遠房表姨資助著生活,有時候還住在她家,尷尬睡在她女兒粉嫩粉嫩的小房間。她的女兒早就在國外留學了。
而像我這種擁有悲慘遭遇的人,大都來自農村。
我叫黃洛近,是白城市瑞西中學初二(12)班的學生,成績很爛。我是全校有名的混混之一,校長看見我都有點怵。我去過四次少管所。
很幸運地,今年的生日有點與眾不同。
我收到了一盒黑巧克力。我看了一眼包裝後麵的標價,168元。我差點沒嚇倒,這東西對月收入隻有十塊錢的我來說,實在貴重無比。我想都不奢望去想。
送我這份禮物的,是我們班的班長,叫胡蝶橙。她從前的時候也在我生日的時候送我過幾份禮物。
但她,同時也是著名黑社會組織“占占團”的老大。我六歲的時候就進了占占團,那時,她也在那裏。我有時住在遠房表姨那裏,有時住在占占團的宿舍。知道她這兩個身份的,全班隻有我和她。
蝶橙長得的確很漂亮,雖然發型跟其他女生一樣,是蘑菇頭,但她額前密集而略微發黃的劉海,恰到好處地遮蓋了她那水靈清秀的眼睛,留給人一種深邃神秘的美感。如果她去跟赫拉、雅典娜和維納斯搶金蘋果的話,帕裏斯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金蘋果遞給蝶橙。她長得很高,據說有一米七,我都才一米七五而已。
蝶橙通常以昂貴的生日禮物來獲取其部下的忠心與芳心。她穿得很開放,有一次把晚禮服配著八公分的高跟鞋和藍色絲襪穿來了。老班和校長差點沒氣瘋,但是他和學校的領導保安好像都不敢管她的樣子,任由她胡來。
羨慕嫉妒恨。
不過我也不可否認地被她勾引住了。
我先來講講我們的“占占團”。占占團的“占占”,是霸占占領的簡稱。本團的平均年齡為十六周歲,人數為五十個人左右。口號是“以搶劫學生為恥,以搶劫成年人為榮;以搶到人民幣為恥,以偷到美元為榮;以竊取Nokia為恥,以偷到iPhone為榮;以吸煙喝酒為恥,以吸食毒品為榮。”可愛的橙橙親切地把這一口號概括為“四榮四恥”。果然叫橙橙比叫蝶橙好聽。
本團的所有人除了橙橙外,都大有爭奪年段倒數第一的嫌疑。橙橙雖然在一個混混團,還當了團長,但是她的成績出乎意料的好,好的不可救藥。每一次的期末考試,她都是以絕對優勢取得全年段第一。請注意,不是一次,而是每一次!但是,她在平常考試的時候,從來都沒及格過。她並非是托校方關係才拿的第一,而是靠她的實力。隻不過她平常的時候不屑於考好罷了。而且我沒有一次在上課的時候看見她認真聽過,有一次上數學課的時候,我在偷偷地觀察她,發現她居然在聽MP3。因為發型的緣故,耳機被頭發遮住了。而耳機線,從她衣服的後麵穿過,完全地被衣服和她的脖子擋住了,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看不出來。
上帝是怎麼造人的,這種人都能考年段第一!你確定她沒作弊麼???
班主任肯定想不到,成績這麼好的學生,而且還是一班之長,談過56次戀愛,上過17次床,打過3次胎。現在還正在熱戀中。
這是我們團公開的秘密。
橙橙的男生緣很好,有很多男生願意幫她做事情,包括我。她管起人來很有威懾力,堪比老班。
不過我並不喜歡橙橙,我倒對我們班另外一個女生有好感,她長得比橙橙還嬌豔可人,清秀的臉龐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氣質與美麗;她那雙澄澈的眼睛,似乎被亙古的綿雪洗淨,仿佛有夏夜的繁星般明亮迷幻。她的溫潤迷人的瞳仁,為原本精致的連時間都嫉妒的臉上,渲上更為高貴的光芒。相比橙橙之下,她身材比較嬌小,穿得比較矜持。在我的記憶裏,她連裙子都沒穿到學校裏過。而她的成績也是很不錯的,除了橙橙每次期末考試時搶了她的第一外,其他的時候第一的寶座都基本由她占著。
她的名字,叫采星。跟橙橙關係不錯。
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我向她表白了。
在教室裏,在她的位子旁。當時,她正在做作業。
窗外的風忽然吹了起來,吹皺了那棵班級門口那顆綠得快要化開來的香樟,卷起層層漣漪。
本以為她會傲氣十足地拒絕我的,沒想到她居然激動而顫抖著同意我跟她交往了。但是,她告訴我,我必須在期末考試考進班級前二十個,否則就要分手。我現在排名全班第五十七個,倒數第二。
我握著采星激動的雙手,用不怎麼標準英文告訴她:“A boy can do everything for girl”這是橙橙很久以前教給我的。當采星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眼角裏綻開了幾朵小淚花。我連忙為她擦去眼淚。
她從她的粉色的小熊單肩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