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離場後,秀吉示意秀保坐回原位,並且命令近侍全都退出去,就連三成也不例外,這倒讓秀保心裏一陣打鼓,以往每次談話,不論多麼機密,三成總會呆在秀吉旁邊,這已經成了慣例,可現在房間裏隻剩下叔侄二人,想必接下來要談的內容絕非一般地重要。
“昨天你可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啊,侍中殿下。”秀吉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臣的漢語乃是久鬆寺的住持以心崇傳所授,昨天事發突然,臣絕非有意欺瞞殿下,請您恕罪。”秀保識趣地拜伏下來,昨天也是太過魯莽了,秀吉果然是起了疑心,好在早就和崇傳通過氣,即便是調查起來,也不會露出什麼馬腳。
“哦,一介小小住持竟能如此精通漢文?”秀吉顯然不相信,但語氣卻並不是太過強硬,仿佛早就知道秀保會找出這樣的借口。
“崇傳乃是玄圃靈三大師門下高徒,自幼隨大師苦習漢文,去年秀保便拜他為師,研習至今,這才有昨日那番成果。”秀保依舊是低著頭,嚴辭甚是懇切。
“靈三的徒弟啊,”秀吉思索了一下,頷首道:“那倒是情理之中了,畢竟靈三可是如今國內首屈一指的漢學大師啊。”
“正因如此,臣的漢文才能進步得如此之快。”感覺秀吉已經相信自己了,秀保這才敢抬起頭。
如前文所述,玄圃靈三乃是秀吉手下三大高僧之一,熟讀經書、通曉漢文,相對於景轍玄蘇和西笑承兌以“外交僧”聞名於世,靈三則較為內斂,行事低調,主要在內政方麵輔佐秀吉,但他確實秀吉心中地位最高的僧侶。因此一聽說是靈三的徒弟,秀吉心中的疑雲就基本上散去了。
“我將你留下來是為了另一件事,”秀吉果然拋開了這個話題,可是眼神卻變得迷離了,看不出是哀愁還是感傷:“知道我為何安排你去朝鮮麼?”
“是想磨練臣下麼?”秀保直截了當地回答道,其實他心中另有一個更合理的答案。
“這隻是一個方麵,”秀吉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回又是拿你當誘餌嘍。”
“誘餌?”秀保知道他這話是何意思,但仍需裝出一臉困惑以麻痹秀吉。
“上次的長吉關,這次的出征朝鮮,難道還沒想明白麼?”已經說到這種程度,秀吉相信秀保不可能還想不明白。
“您的意思是…內府殿下?”秀保試探性地問道。
“嗯,就是這個原因,”秀吉繼續說道:“內府坐擁二百萬石知行,遠遠高於其他四位大老,若是不找機會削弱他的實力,將來對豐臣家絕非好事啊。”
“臣明白,文祿之役時,內府殿下以‘清剿北條餘黨’和‘眼疾複發’為由拒絕出兵,已是讓他逃過一劫,這次若是再不抓緊機會加以打壓,恐怕將來會尾大不掉啊。”見秀吉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秀保也是將心中的另一個答案說了出來。
“真不愧是小竹的兒子啊,”秀吉滿意地笑了笑:“沒錯,我就是要通過這場戰爭讓德川家剝去一層皮,至於結果…已經不重要了。”
“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秀保惶恐地問道,最後這句話意思太過模糊了,又或者是秀保不敢往那方麵去想。
“不明白麼,你是明白的,隻是不願意說罷了。”秀吉自斟自飲,那種平和的語氣著實讓人有些恐懼:“開戰至今,隻要是去過朝鮮的,即便是普通的足輕,都知道這場仗贏不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告訴我,想必是為了我的顏麵吧。”
“既然如此,您又為何要執意要再次發兵呢,若隻是為了削弱江戶方麵的實力,那也太不值得了。”秀保鬥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想削弱家康的實力,並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天下普請”什麼的都是兵不血刃的上乘計謀,像打仗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實在是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