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從特洛伊城通往第三降落場的火車上。
紅木鋪就的地板整齊明亮,淡黃色薄紗與紫色遮光布活潑可愛,明媚卻不刺眼的陽光預示著一個好天氣,和煦的風拂過眼角眉梢,空氣中有大海的濕潤味道。
她坐在斜前方,車廂很空,稀稀落落坐了十來人,從朝歌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到她挺拔的鼻梁與圓潤的鼻尖。她一直看著窗外,偶爾低下頭看看手機,眼神活潑,細細的睫毛眨啊眨的,金色的頭發很亮但不耀眼,象一副幹淨之極的靜物畫。
新曆361年10月28日,生命力如細菌般頑強的人類又將曆史推進了361年,真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朝歌很想過去跟她打個招呼,用“嗨,今天天氣真不錯”或是“以前沒在這趟車上見過你?”作為蹩腳的開場白,或者是含蓄一些問她借借手機,借借列車時刻表,借借書,借借煙,借借火,借借唇膏,借借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反正隻是搭話,對能說會道的男生來說,就算是借一杆雙管獵槍都沒問題,絲毫不會影響實際效果——反而可能更好。
可惜朝歌不是什麼能說會道的男生,他的想象力大多用在娛樂自己方麵。用大學室友兼死黨裏卡多·唐的話來說,朝歌是一頭超賤的悶騷男,賊心遍地開花,賊膽聞風而破,如果泡妞也分三六九等,如此資質絕對是下品中的下品,此生注定孤獨終老,死後被葬在某個狗不撒尿鳥不拉屎的亂墳崗上。
但讓自詡為帝國理工大學第一情聖的裏卡多大跌眼鏡的是大學三年,朝歌居然先後談了三次戀愛,除了傻人有傻福之外不可能有第二種解釋。
無論如何,清晨八點在轟轟向前的火車上主動與一位美女套近乎,這樣的故事不符合朝歌的世界觀,本質上來說他是一個內向且被動的人,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隻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這樣的人遍地都是,朝歌隻是其中的普通一員。
巴別帝國是新時代最為強大的三個國家之一,按照舊時代的地理劃分,橫跨歐亞大陸,與位於西部的自由聯合體瓜分了這塊大陸超過70%的土地,另一超級大國反戰同盟盤踞美洲大陸。
如果有人在舊時代被雷劈中或是因為其他什麼蹩腳的借口引發穿越來到新時代,他會發現大致上來說這兩個時代其實沒有什麼區別,人們每天忙忙碌碌就象工蟻,老板還是一樣的苛刻,同事還是一樣的無能,老婆還是一樣每天都在耳邊嘮叨,而隻要這些關鍵的物種沒有發生積極的進化,無論生活在那個時代都差不多。
輕微的顛簸傳來,隨即是柔和的報站聲,列車緩緩駛入高爾夫城站。高爾夫城實際上是第三降落場的衛星城,這兩座城市的名字之所以都是如此古怪,完全是因為皇帝陛下的惡趣味所致。
季格斯-克羅索斯,永恒的帝國統治者,一位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是一位文學愛好者,尤其對舊時代出產的那些字裏行間充滿痛苦與絕望的文學作品情有獨鍾。
“人類所有情緒中隻有痛苦是永恒不變的,它們讓我可以最大程度地觸摸到那個混亂時代的邊緣。”皇帝陛下曾如此為自己的獨特愛好辯解,“誰控製了過去就控製了現在,誰控製了現在就控製了未來。”
朝歌知道這句話,也讀過那本名為《1984》的小說,知道裏麵被稱為“第一降落場”的城市指的就是舊時代最有名都市之一的倫敦,但為什麼皇帝陛下不直接沿用這個名字或是按照順序使用“第二降落場”呢?原因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