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以往那個能夠平心靜氣接受萬千矚目跟瞻仰的男人，那個一直春風得意玩弄別人玩弄得風生水起的人，此刻卻有些頹唐地整理著桌麵上的一大疊資料，手背上還有飛濺上去的血色印痕，甚至來不及擦掉，他低著頭麵無表情地擺弄著這一切，似乎對旁人的出現毫無感覺。
那些人來來去去，他都沒什麼感覺，看著手下精英冷靜而迅速地處理了那一批倒黴鬼殺手的屍體，他也是連眼皮子都沒有抬起來一次。
地板很快被衝洗幹淨，像這種****仇殺，警方一般都不會貿然插手，大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除非是真的大麵積的擾民且造成了無辜民眾的傷亡。
“大少爺，這次的事件沒那麼容易結束，有一就還有二，屬下預測，再過不久，在雲家的宴會廳或者少爺出席什麼重大場合時，這些亡命徒還會發動第二次攻擊。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可是貨真價實的要錢不要命的主。”深色衣服的男子身姿筆挺地侯立在一邊，反手背在身後，用極冷的語調不急不緩地分析著，“所以屬下建議，最近少爺盡量低調行事，且身邊一定要帶足夠的人手，以防萬一。”
雲霆是雲家的一棵大樹，不止從繼承人的角度考慮，還是從雲家當家能手的角度考慮，雲家都絕對不能失去這個人，哪怕隻是一次小小的受傷，都將帶來財團內部的極大波動！
雲霆的手指扣在一遝雪白的A4紙上，也不知道他在紙上看到了什麼東西，原本一成不變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許的鬆動，變得蒼白下來，嘴裏輕道：“真是奇怪，以往合作了這麼久，看著她經常呆在我身邊，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這一次……”剩下的話語被吞進了肚子裏，變成了隻有他自己聽得到的語言，壓在他手底下的那張紙，很快被攥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要說人也是真的奇怪，在身邊的時候不知道珍惜，那時候他是高高在上的雲指揮，成天冷著一張閻王臉，對著自己的下屬頤指氣使，他隻喝Sara家的藍山咖啡，還要不加糖，口味極其之挑剔，那時候他常常支使著君炎去做這做那，毫無憐香惜玉之情，哪怕是在最危險的關頭，也是各管各事各找各媽，壓根就不用想到對方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更不用為對方的性命擔憂。
所謂的搭檔，所謂的夥伴是什麼？雲霆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凝聚起一個上揚的弧度，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他可以將一群大老爺們當成自己的夥伴，但是也能心平氣和地為戰鬥中犧牲的他們收屍，連眼淚都不會掉一滴。
在部隊裏的時候，有些上級軍官欣賞他這樣一成不變的穩重性子，也有人說他未免太過於強硬無情，但是他雲霆的宗旨就是如此，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才值得他抬起眼裏瞄上一眼，其餘的都如同鋪路石中的棄子一般毫無作用，犧牲了的人再怎麼悼念就能回到自己身邊麼？
所以他寧可將那傷春悲秋的情懷收起來，不如換上一張冷麵冷情的麵具，也總比露出那一副悲傷的嘴臉來假情假意的好，心裏不是不難受，可是一旦露出那種難受的樣子來，他就會覺得自己非常懦弱，非常可恥，以至於將自己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至於君炎……她在他心裏的定位，究竟是搭檔是夥伴還是別的什麼人呢？在他還來不及看清自己的心時，陡然就感受到了一種絕望寂寥的感覺。
就如此刻，站在這座城市最高的一個起點上，他的落腳點已經比旁人高出許多，俯瞰著這個城市的燈火通明萬裏輝煌，看著腳下在黑夜的霓虹燈中穿梭來去的車來車往，他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種寂寞之感。
許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觸了，這幾乎變得令他不認識自己。
隻是因為那個人不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就迅速變成了原先最厭惡的那一類人麼？雲霆抬起右手，輕輕撫弄著自己的額間，使得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漸漸平息下來，但是心裏窒著的那一口氣還是憋得尤其的難受，像有一隻小爪子在那無止境地撓啊撓啊，卻總也撓不到那個點上，雲霆默默無言，心中隱約有種抓狂的感覺。
“你一直都在提醒我要避這避那，卻一直忘了告訴我，我應該去在乎些什麼？”
從雲霆的嘴裏，第一次聽到這樣迷茫的話語，始終站在他身邊如影相隨的那個男人，陡然繃緊了唇線，欲言又止，他沉默著低下了頭。
“Charles，我並不是在怪你。”雲霆微微苦笑，這個男人跟在他身邊二十來年了，可以說是從小就把他一手帶大的，他現在所擁有的全部才能，至少有一半是眼前這個男人教給他的，那時候他心中怨恨為何要Charles這麼心如磐石，逼著他去學這學那，一刻都不肯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