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達夫充分利用手中掌握的陣地,向華僑進行抗日宣傳,整天忙於寫作和編輯工作。
1938年12月18日,鬱達夫離開福州。此後經廈門、汕頭,抵達香港。一路上,風和日麗,但他看到大好河山蹂躪在日寇的鐵蹄下,不由得心情沉重,悲憤萬分。12月23日,鬱達夫在船艙裏寫下了《必勝的信念》,表達了抑鬱難當的心情: 太陽雖則朗朗地照在市上,但是死市畢竟是一死市: 思明路,海岸邊,以及各重要碼頭上,絕對看不到一個中華民國的國民,在那裏行走。那些漢奸狗鼠,大約也是不敢在青天白日下露臉的緣故,我於停泊在廈門的一日之中,始終沒有看見一個。看了這寂寥的死市,我心裏雖則也感到了一味慰安,但觸景生情,到了日暮船行之際,也不覺暗暗地滴下了幾點傷心之淚。但他沒有消沉,沒有絕望,因為他的胸中擁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日本必敗,中國必勝”: 唯其有了這一個信心,唯其有了這信念的確證,我現在跑來跑去,並不覺得是戰時的行役。我隻覺得是在作一個對犯罪者予以正當懲處時的助手。這犯奸犯殺的大罪人,這攪亂世界和平的大罪人,不予以正當的懲罰之前,我總覺得是不能平心靜氣地在一處安住下來。他現在去南洋,便是要對這些“犯罪者”予以正義的懲處。每念及此,他便豪氣幹雲,激動不已。
到香港後,正好有意大利勞埃德公司的郵船要去新加坡。於是,隻在香港停了一天半,就乘坐皮亞康馬諾伯爵號郵船離開了九龍。在香港期間,鬱達夫匆匆拜訪了戴望舒、葉靈鳳等朋友,並在《星島日報》社長胡好的陪同下,遊覽了胡文虎、胡文豹兄弟的私家花園——虎豹別墅。
12月28日,巨輪抵達新加坡。
新加坡位於馬來半島的南端,是歐亞海道樞紐。19世紀初,英國的爪哇和蘇門答臘總督萊佛士從這個小島優越的地理位置看到它必將成為一個繁華的都市,就以微小的代價從柔佛蘇丹手中將它買了下來。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新加坡果然在南洋崛起,成為一個新興的海港都市。當時,共有人口七十多萬,其中華人將近六十萬,宛如華僑之鄉。
新加坡是海外華人的主要聚集地之一。它與中國有著密切的聯係。當年孫中山發動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便把新加坡作為革命根據地。抗戰爆發後,國民政府一再派人南下新加坡,爭取南洋華僑支持祖國的抗戰大業。孫科、宋子文、吳鐵城、商震等國民黨要員曾數次來到這裏,進行宣傳發動。
新加坡影響最大的報紙是《星洲日報》和《南洋商報》。《星洲日報》是以配製萬金油等家常藥物致富的華僑大資本家胡文虎創辦的第一家報紙,創刊於1929年。在以後幾年裏,胡文虎陸續在各地興辦以星字命名的報紙,如仰光的《星緬日報》,檳榔嶼的《星檳日報》,曼穀的《星暹日報》,香港的《星島日報》,廈門的《星光日報》等,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星係報紙集團。
鬱達夫一到新加坡,新擔任了《星洲日報》副刊編輯,負責每天一版的《晨星》副刊和晚報每天半版的《繁星》副刊。後來又兼主編該報每周日的《文藝》。他充分利用手中掌握的陣地,進行抗日宣傳。當時,英殖民政府規定,隻要不觸犯大不列顛和殖民政府的切身利益,報刊內容可以有足夠的自由度。鬱達夫抓住這一點,確定了《晨星》以鼓吹抗日救亡、賑濟祖國難民為主旨,他把這個文藝副刊編得虎虎有生氣,吸引了大批愛好新文藝的朝氣蓬勃的青年人。他每天上報社,夾著那鼓鼓的公事包,裏麵裝滿了各地的來稿,從中發掘出不少有才華的青年作家,推動了新馬新文藝運動的健康發展。
1939年元旦,檳榔嶼的《星檳日報》開始發行。鬱達夫應邀前往參加慶典儀式。他和《星洲日報》主筆關楚璞一起,驅車一百五十裏,來到美麗的“東方花縣”。這裏依山帶水,氣候溫和,四季花木蔥蘢,不愧為“馬來西亞的蘇州杭州”。鬱達夫在檳榔嶼遊曆了三天,觀賞了這個濱海城市的旖旎風光。
“住宅區的房屋,是曲線與紅白青黃等顏色交織而成的;燈光似水,列樹如雲,在長堤上走著,更時時有美人在夢裏呼吸似的氣噓吹來,這不是微風,這簡直是百花仙子撅著嘴,向你一口一口吹出來的香氣。”
“屋瓦鱗鱗的,是喬其市的煙灶;白牆碧水,圍繞著樹木層層的,是兩個蓄水池的區間;青山隱隱,綠水迢迢,從高處看下來,極樂寺的高塔,隻像是一頂黃色的笠帽。”
在《檳城三宿記》裏,鬱達夫不時有這樣動人的描寫。言猶未盡,隻好借助於詩了: 好山多半被雲遮,
北望中原路正賒。
高處旗升風日淡,
南天冬盡見秋花。
匡廬曾記昔年遊,
掛席名山孟氏舟。
誰分倉皇南渡日,
一瓢猶得住瀛洲。在檳城住了三夜,1月5日,鬱達夫踏上了歸程。他渡過北海乘火車回新加坡。後半夜,當行駛到距丹絨馬林還有二三十裏路的地方,火車突然猛烈地跳動了三五下,然後橫臥在軌道外的橋頭草地上。鬱達夫正在睡夢中,忽然覺得身上滾來了許多行李和衣裳。車廂裏一片混亂聲。等他一腳高來一腳低地爬出車廂,發現五節車廂東一節西一節地橫衝倒臥在軌道兩旁。鐵軌斷了,飛了,腐朽的枕木,被截作了火柴幹似的細枝。碎石上,草地上,盡是四散的行李與衣裳。鬱達夫不禁後怕起來。在曠野裏坐了幾個小時,救援的火車到了。鬱達夫便換乘火車繼續前進。途中發現了友人從吉隆坡開車來接應,便又下火車直駛吉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