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撕,撕了再寫,再撕,再寫……
拿刀將心削成一片一片,也許就是這樣的痛覺。UC小說網://
回京之後,折磨便如影隨形地困著我。不,或許在更早之前,痛已然存在。
避無可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沒有盡頭,反而更好。無需決裂,不必形同陌路,他還是人人敬仰的大司馬,風流不假的蕭郎。我仍然可以一抬眼,一側身,看他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風流人生,愜意暢快。
人生若隻是初見,該是何等妙事。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再教我做一次選擇,那麼……
第一次聽到“造孽”兩字是自姐姐口中,那時我才懵懂,不知其意,但從姐姐的語氣和神情,似乎那是挺招人待見的兩字。
再次聽聞是在幾日後的飯桌上,娘誇我聰明,會背詩了,當場叫我背給爹聽,我背得一字不差,爹很驚喜,素來嚴厲的眼浮上笑意。他摸著我的頭說:“言兒好資質,勤加苦讀,有朝一日若能如造孽,爹這禦史大夫不做也甘心。”
我疑惑的望著爹,突然聽到大哥滿口飯菜的嚷嚷:“他公母不辨,有什麼好的,小言日後決不能像他。”
我還沒反應過來,爹已賞了大哥一個大爆栗,並且怒其不爭道:“難不成要像你一般麼?造孽與你同年,人家都會作詩了,你倒好大字不識幾個,真教為父汗顏。”
“沒錯兒,你說人公母不分,昨兒也不知道是誰較造孽打趴在地起不來。”姐姐翻著大眼,毫不留情的在大哥手臂上擰一把,痛得他呲牙裂嘴還不解氣,接著道:“哥,我瞧你是嫉妒人家長得比你好,學問比你強,打架也勝你厲害。”
我瞧大哥蔫了,悶悶地扒飯。
那一刻,我大致知道了,“造孽”原來是個人,一個姐姐誓言非他不嫁,大哥對他心口不一,爹爹期待我以他為楷模的人。
我的孩童時期便是在家中造孽如何,造孽怎樣的讚譽聲裏度過的。那時每每看爹提起他時激賞的眼神,聽兄姐因他爭執,我的心就很不平靜。
我才是爹的孩兒,莫家的小弟,多少世伯世叔讚我聰穎,為什麼在家裏永遠隻聽到造孽長造孽短?
我一直很想見見那個眾人口中的造孽公子,想看看是怎樣的風采可以教京裏無數目光緊追不放。
可是,連著七年,我竟一直未能如願。雖然我和他同在京城,雖然我爹和他爹交情匪淺。
聽說他舍棄了所有玩樂閑暇,隻顧讀書,練武,對自己甚是嚴苛。
從懵懂到少小,我對他的感覺從好奇轉為嫉妒,進而是自命清高的不屑。
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素昧謀麵,不曾相識,我和他其實是互不相幹的陌生人。
隻是,他若飽讀詩書,我便不能容許自己文才不佳。他若武藝過人,我便不允許自己技不如人。這便是小小年紀的所謂淡定,現在回想起來,正是這番無形追趕,成就了今日的莫言。
第一次見他是在那年殿試後,他奪魁榮登三甲之首,相府設宴。
白衣勝雪,俊朗少年淡定從容。
姐姐癡了,她說退去了幼時的傾城容貌,英氣逼人的造孽公子更教人神往。爹歎他小小年紀不慕虛榮,退了狀元服迎客,心中定是名利淡薄。而我,早在他衝我淡笑的那一瞬,便失了心神。
從此之後,縱使千般不願,也不得不承認,造孽公子名滿京師,當之無愧。
他進了戶部任侍中,十五歲,跟同為三甲的李不讓成為殿上最年輕的才俊。我捫心自問,三年後,我能如他一般傲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