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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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懲處我閉門思過半月。半月,大半的時間我都用來倒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越是倒騰越不是滋味。所幸臨著思過期將過的時候,能幡然頓悟。

一直困著我的不是是非榮辱,亦不是忠孝情義,是我自己而已。念著那些注定兌現不了的諾言,搏命似的糾纏,盡忠盡義盡情,被棄被蒙被傷,傷心傷情乃至傷命,有誰可怨?人隻在我麵前扔了根繩,是我犯傻將自個兒捆了個死緊。

想起那晚壽宴上,聖駕麵前我自虐似的自暴自棄,其實比舞一輪劍取寵更丟人,當真傻透了。

萬幸,當今沒治我個大罪,我悲憤之餘也沒真的自絕。若不然,到了地下,真的誰也對不起。

回首已過的半生,對誰都可以交代,唯獨對自己不可以。

那一日,大明殿上,人用冷酷宣告不再需要我,走了十幾年的一條路突然到了盡頭,可我仍選擇堅持,固守,不去看那已經擺在麵前的另一條道。因為,還有所期待。

嚐盡苦頭方知了卻前塵,重新活過對人對己早就是最好的選擇。

今兒一早,王勤送早膳的時候,順道遞上了雍王的帖子。

他約我三日之後在滄華樓一聚,若是在半個月前我定是會赴約的,隻是今時今日,已然沒有那個必要。

最初應承他的邀請,與他結交隻是想探探他的底,看他風雅雍容之下是怎樣的心思。現在既已決定重新來過,那不該碰的事便不應再碰。

放棄一些東西之後,人果然可以變得輕快愜意。能看透,不再背著那些磨人的記憶一直走下去,實屬慶幸。

站在水榭廊裏,看輕風吹皺一池碧水,暖融融的日光灑上萬道金鱗,美景當真不勝收。

捏了把魚食在手裏,往近腳邊的水裏撒了點,頓時水下錦鯉活躍起來,嘩嘩的甩動尾巴,有幾尾幹脆張了圓嘴浮出水麵來,那樣子倒有幾分像巢裏餓極了待哺的雛鳥。

又撒了些魚食,水麵翻騰的更厲害,不斷地有三五尾魚從別處遊來,不多時我腳邊便滿是花色魚身翻滾,一手下去抓個幾尾不成問題。

瞧它們滾成一團,上下穿梭格外靈活,我方察覺比起前些日子圓鼓鼓的肥樣,眼下真是“清瘦”多了,也難怪近來一直聽不到王勤那些能不能吃的叨念。

這魚果然還是瘦一點好。

此刻正是初夏,日光暖和,涼風習習,我喂了約莫半刻鍾的魚,覺得有些懶,便回水榭的臥榻上躺了會兒,本來隻是想小閉個眼,沒料得真的睡著了,很熟。醒來的時候轉眼看四周都不怎麼敢確定自己身在何處,尤其是透窗看到廊裏背身站著的那個人影。

我躺在榻上沒起,直愣愣的瞧著那虎背熊腰的男子,他負手而立,衣袍隨風,麵朝湖水凝望。

我在心裏糾結,府裏的防衛真的太弱,單憑那區區十幾個護衛果然難保家宅安寧。要不幹脆將這宅子變賣了,重新置辦個小一點的宅子?

“公卿,你醒了?睡得可好?”李不讓轉身,笑著自廊裏走進我小憩的房裏。

由著他一聲問,我越發覺得不像在自己家裏了。動了動嘴,卻不知該先跟他招呼還是問他在別人府裏作甚。

他頗為自然地在我對麵的椅裏坐下,道:“我來了好一會了,見你睡得很沉,便沒做打攪。”

這不是重點……不,這是重點。近在咫尺,無聲無息的多了個人,他若是不懷好意,我豈不危險?警覺大不如前哪。

“李相,你怎麼進來的?我記得有叫王勤謝客。”自榻上起來,幾下穿了外袍,我道。

李不讓看我,似在發愣,半響,閃著眼神道:“公卿何必明知故問。”

那麼果然是越牆進來的。這大白天的他也不怕外一教人看著了,丟臉。

那種手段潛進來,定然是閑晃來了,正巧我也無聊的緊,他來作陪,何樂而不為?

“公卿,你真一點都不惱麼?本相私闖民宅……”

我心道,既擔心我惱,爬牆的時候怎就不三思?人都進來多時了,這倒忐忑起來了。況且,我沒追究,你自首作甚?

不過為杜絕以後再出現這狀況,有些話趁早說了好:“李相,我希望下次你還是走尋常道進蕭府。”

李不讓十分愉快的點頭應下了,好像得了多大的恩惠似的,搞得我有些不自在。

眼下正是草木繁花正盛時節,中庭這大園子雖不似別家官邸園子修整的精致,但該除的雜草王勤還是差人除了,就是繁盛花木長得恣意,沒剪型。王勤為這不知嘀咕過多少次,總覺得愧對了此園,我倒看眼下景致更順眼。

隨意在園子裏走了走,說些有名的話本,各地奇聞,甚是愉悅。隻是李不讓後來竟談起了音律,我對此不是很通,對他說的什麼“七聲配以十二律,可得十二宮、七十二調,共為八十四宮調”聽得是一頭霧水,可他侃侃而談,意猶不盡,我不好打斷,隻能默聲由他說。心下不免嘀咕,他這粗糙的模樣原來竟通曉音律,真是人不可貌相。不知他吹奏的《平沙落雁》是哪種境界,改日尋得機會定要聽上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