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牢出來,心情甚沉重,顧不上喘口氣,打馬直奔刑部大牢。ucxsw.com/
當今把跟雍王關係不清不楚的民間頭麵人物關在刑部大牢待提審,裏麵有兩個人我是認識的,葉覆雨和明鏡。葉覆雨在商行裏叱吒風雲,又跟雍王沾了八竿子的遠親,他有無摻和其中,我不便過問。隻是明鏡,我不能坐視他不明不白掉了腦袋。
刑部大牢不像天牢那樣過道裏掉一滴水都聽得一清二楚,更沒有一大群兵卒隻看守寥寥數個人犯。我剛踏進去一隻腳,就發現裏麵其實很熱鬧,不少人在相互攀談。可能之前刑部大牢不是這樣的,大概近日連續塞了不少人進來,不管獄卒怎麼吆喝,都是鬧騰騰的。
我略是瞧了眼左右兩排連排牢房,每一間裏少說都蹲了幾個人頭,跟以往一人一間相比,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沒之前寂寞了。再看獄卒忙得不亦樂乎,人手略顯不足。
牢頭引著我從中間過道裏過,大約我確實很有幾分氣派,一路走來,兩邊人犯皆扒在牢門上衝我喊冤。一時間,刑部大牢除了熱鬧騰騰外更是冤氣衝天,獄卒滿臉大汗,甩得鞭子劈啪作響。
“公卿大人,您要找的人就在前麵那間。”牢頭哈腰指了指,我點了點頭,他便識趣的走開了。
我朝那牢房瞧了瞧,裏麵席地坐了五六人,除了明鏡在角落裏安靜的打坐,餘下幾人都向我這裏看,有人伸脖子張臉,也有人遮遮掩掩,都很安靜。那幾張臉,包括葉覆雨,都在雍王生辰那日見過。
我負手站到牢門外,明鏡閉目凝眉,端坐如鍾,牢房角落裏光線晦暗,有陰影打在他麵上,此時看去見到的是一張冷淡中透著陰鬱的臉。
這般仔細端詳,越發覺得他跟謝策有七八分像。
謝策已死,當年我親手蓋的土立的碑,邊關的黃沙地已將他和廣浩埋了將近三年。
“蕭大人可是為平僧而來?”明鏡睜開眼,自角落裏起身,慢慢踱步到木欄牢門前,眼裏浮著一層笑意,“平僧等你多時了。”
我看著他,挑眉:“你如此篤定?”
明鏡隻是輕輕笑了笑:“難道不是?平僧曉得蕭大人是個顧念舊情之人,如今平僧有難,你肯定會來。平僧在這大牢中等,等大人前來敘舊情。”
我默然片刻,淡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開門見山。今日我來,是為了一個故人。”瞥了他一眼,明鏡仍是麵含微笑,可神色已有幾分不同,“那位故人,叫謝策。”
跳躍的火光投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我看著他終於收起了薄笑,濃眉微皺,眼中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薄光。
涼州快馬來的兩封信裏說得清楚明白,明鏡的世俗名諱喚作謝炎。我那兩個家衛更是將謝炎的老底也翻了一翻。
三年之前,謝炎是江湖上稱霸一方的暗焰門門主,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更早之前,因為某個人,他跟親弟弟斷絕了血脈情義。
我把當今的赦令交給謝炎,沒做多留,出了刑部直接回府。
回府路上,不由想起剛才在牢裏謝炎最後的一番話。他後悔當初一怒之下趕走了謝策,後悔謝策去邊關他沒有阻止,最後悔的是沒有當機立斷殺了迷惑了謝策的廣浩。佛門三年苦修,渡得了別人,渡不了自己。朝廷之中有罪株連,謝炎有仇亦株連,他來京師尋仇,隻是,他說,原來有些人殺起來這麼難。
始終我對謝炎其人無意深究,今日放他,隻因謝策。
了結了此事,京師之中再無我需要費心之事,隻在府中看些民俗,練字作畫,偶爾練個劍,安生度日。
李不讓果然如他那日所言,與我保持疏遠,沒再踏進蕭府。
當今自抄了雍王府綁了雍王後,再無動靜,朝中局勢表麵井然有序,實則波濤暗湧,人人自危。
如此又過了十日,滿城穿梭的禁軍終於撕破了洶湧暗流上那一層薄薄的平靜外皮。我在高牆深院之內都能聽見外麵整齊鏗鏘的腳步聲。王勤擦著額頭跟我說他從偏門門縫裏瞧見禁軍全副武裝,鎧甲森森,兵刃如林。
當今這番整肅異己的雷霆之勢一直持續到三更。
第二天晌午過後,王勤一趟一趟往我跟前跑,報告雍王逆黨一茬又一茬罪有應得的下場。
刑部奉旨先是懲治了雍王民間的黨羽。包括葉覆雨在內的民間世家商賈皆被查抄,家產上繳國庫,家族宗親男丁刺配邊疆,女眷劃為奴籍壓入青樓。緝捕涼州展氏一門,如遇反抗者,殺無赦。如此處罰相較於朝廷裏被牽扯出來的官宦好比一滴水與一桶水的差距,實在不可相提並論。被揪出來的幾個要員連同一幹宗室男丁不論老少,王勤說已於今日午時斬首於菜市,女眷但凡有活著的全部充為軍妓。聽說,行刑之時,眾人對著蒼天大喊冤枉,天地不仁,暴君當道。極刑過後一刻鍾,有屠夫用殺豬刀插入地麵,拔出來後瞧見一截血紅兩寸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