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李氏的時候,是因為在花園閑逛時碰見的一個小女孩。
天真浪漫的笑臉讓她想起了李氏,又或許其實孟氏,淡粉,淡黃色的花叢間若影若現那稚嫩的麵孔,看上去也才五六歲,穿著純白的紗裙,在萬綠的花叢中就像隻白蝴蝶,讓人想去追逐,他也的確這麼做了。
他並不懷疑這孩子的身份,他的女兒除了紅袖,剩下的都還在蹣跚學步,所以他知道這是李氏生的女兒,粗看上去的確是像極了李氏,看著站在他麵前的這個還不及他腰的孩子,他才想起已經五年沒有見過李氏了。
時隔五年再次踏進李氏的院子,一切還是如從前一般,李氏正坐在院子正中石桌的邊做著女紅,明明是豔陽高照的日子,卻還是穿著披風,看著那蒼白的手拿著針不停的繡著,他沒來由的想起了孟氏。
他一把衝過去抓住她的手,有些疼惜的撫摸著。
“珍兒,繼續待在我身邊吧!”
“相公,奴家是您贖出來的,奴家什麼都聽您的。”李氏哭著說道。
兩人說完便抱頭痛哭,之後林富甲便已和從前一樣去李氏的院子住下。
但是運氣好的時候,怎麼都擋不住,李氏再一次懷孕了,因為大夫曾經千叮嚀萬囑咐很可能會危及生命,所以他打算讓李氏打掉這個孩子,但是老夫人和李氏都極力反對,尤其是發現懷的是個男孩後。
這件事真的從頭到尾都是個意外,一位姓秦的雲遊大夫打算醫治一些沒有錢看病的窮人,希望在林富甲的祖宅借住幾天,最後兩人達成一致,以為李氏調理身體為條件,讓這個秦大夫住在這裏。
秦大夫給李氏把過脈後說這是個男孩,未免日後被老夫人知道後怪罪,林富甲特意去問了早已遁入佛門的老夫人,老夫人不顧給自己定的戒律,當即跑出了佛堂,讓他絕不能墮掉這個孩子,李氏更是堅決要生下這個孩子。
林富甲深知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於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得幹幹淨淨,每日都和李氏呆在一起,看著那一天天隆起的肚子,他隻是溫柔地笑著,這是珍兒的願望,他隻能尊重,他抓著她的手,隻希望那一天晚些到來。
十個月過去了,到了李氏的臨盆之日,林富甲站在門外聽著那一聲聲慘叫,就如心如刀剮,但是他什麼都做不到,衝進去隻能給產婆添亂,攥緊了拳頭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克製自己,但是看見從門縫中滲出的血水時,他再也沒有忍住衝了進去。
他隔著紗帳握緊了那隻蒼白的手掌,直到嬰兒的啼哭聲響起,直到微弱的呼吸停止,直到這隻手再也感覺不到溫度,李氏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他給那個孩子取名林念珍,但是後來那個孩子將‘珍’改成了‘貞’。
林富甲後來回憶起來,覺得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候,整天茶飯不思,隻是坐在李氏的房間裏,一遍又一遍看著她的用過一切,這樣渾渾噩噩的狀態大約持續了半個月,隱約傳來的啼哭聲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責任。
他另找了一塊風水寶地將李氏厚葬,說以後就將自己葬在李氏旁邊,而孟氏則另找個黃道吉日遷墓,這下旁人算是明白哪個孩子更受寵愛,林紅袖便不再似從前一般被人圍繞著。
小孩子的心最是純淨,但也是看人的,林紅袖不是那樣的人所以她理所當然的嫉妒,取代了她的地位,取代了父親對她的寵愛的人。
李氏的女兒由她自己取名玉兒,自那之後便是被眾星捧月一般對待的長大,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或是深厚的心計,在她眼裏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所有人都很喜歡她,對她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李氏死的時候,林玉兒已經快要六歲了,母親還有死的概念已經模糊的存在於她的心中,但是卻沒有哭過,並不是不傷心而是不流淚,每日都能看見她跪在靈堂前,麵對人們的疑惑,她隻說了一句話。
“再也看不見娘親我當然傷心,但是娘親隻是死掉了為什麼要傷心?”
說話的語氣十分認真,讓人一時間後背生涼,但是仔細想想隻不過是個小孩子,對於‘死’的概念還是不明白,轉身便忘記了。
林富甲覺得是自己從前太過忽視這個孩子,才讓她連最基本的感情都無法理解,所以把林玉兒和林紅袖交給老夫人照顧,還請來教書先生叫她們讀書習字,他每日隻要有時間必然會檢查她們的功課。
很快到了林念珍的百日,林玉兒以還在戴孝為由,便沒有出席,林富甲自然是覺得有些可惜的,這次來的有附近有名聲的鄉紳們,甚至有幾位小有名氣的官吏會來,雖然是私心,但他的確想趁這個機會攀上官家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