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梓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很溫暖。暖暖的陽光，暖暖的風，暖暖的笑，暖暖的手掌，暖暖的懷抱。有個暖暖的聲音告訴她：“洛洛，你的胳膊像白茈藕一樣。嗬嗬，江南有好多的藕塘呢！你去過江南麼？”見她搖搖頭，那人輕聲說：“沒關係，以後我會帶你去很多地方玩，帶你去江南，去看西塘的荷塘出蓮子。洛洛，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眼睛就像兩粒幹淨的蓮子，淡定、淡泊卻又滿含深意，清明如水的光澤。”
在那個夢溫暖的夢之外，沈洛梓卻莫名地流下眼淚。淚滴一粒粒從側趴的臉頰斜斜斜滑落，滴在手臂，轉而滾落在淺綠色的玻璃板上。
在睡夢中，眼角感覺到一陣如玉般的冰涼卻又細膩的觸感，緩緩向下，在她的臉上。
似受驚一般，她驟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離自己眼睛極近的淺粉色的指腹。那人見她醒了，盯著她的眼睛，忘記收回手。沈洛梓怔怔地注視著仍未收回的指腹，下一瞬卻突然坐正，拂開那隻手，瞪著他。
“夏童，你這是做什麼！”
夏童，站在她麵前，十指交叉垂在腹上，注視她良久，緩緩說出一句：“這麼多年，你沒變，清明如水的眼睛像幹淨的青白色蓮子。”
聽夏童說這句話，她有瞬間的恍神，但轉而心中充滿了羞憤。“夏童，夏醫生！難道戲弄著我，讓你很高興麼？過去我因為這句話上了當，難道現在還會再次往你設的那個死窟窿裏鑽嗎？”
“洛洛，你怎麼這樣說？我……”
“還想說什麼？你不是在等待夏言的長大嗎？她現在早已成人，你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洛洛！”夏童有些氣憤。
沈洛梓冷笑一聲，“你們現在應該已經在一起了吧，反正你們不是親兄妹！你喜歡她……”
“啪！”
夏童有些後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向她那已瞬間添五指的臉，伸手撫上她的臉，“對不起，洛洛，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沈洛梓重重揮開他的手，“你沒想到我會知道這個吧？我還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幫洛幽，當年他隻是幫助你完成學業的實驗品而已。而我，便是你想獲得這個‘實驗品’的必備籌碼！”
“你……你怎麼會這樣認為？不是這樣做的！”
“不是這樣的，那又是哪樣？”沈洛梓沒發覺自己已經在哭了，她覺得心中有一些痛快。近十年的憤恨壓在心中，今天將其盡數倒出，鼓起勇氣責罵了夏童，感覺胸腔一陣暢然。
“我……我當時，當時……”
“想不到吧？我竟然全知道了！我那天跟蹤你去了你的大學，哇，看不出來，你讀的可是名牌醫科大學啊！你與同學的談話我全聽到了，帶著你的小媳婦去加拿大吧！”
夏童愣在當場，他記得他的同學常常稱夏言是他的小媳婦，可他並沒有那個想法。而且，他從未將洛幽當成是一個實驗品，也並未將她看待成一個籌碼啊！
沈洛梓看著沉默的夏童，冷哼一聲，抱著文件夾走向門口，回過身，“無話可說了吧！好了，快四點了，我的病人快到了，我申請了一間獨立病室，得走了！”
“洛洛！”夏童叫住她。
停止腳步，再一次轉向他。
“我對夏言除了親情，別的什麼都不存在。我從未將洛幽當成實驗品看待，我是真心希望他好起來，那樣，你才會快樂。我對你的感情，不曾騙過你！”
聽完夏童說的話，低下頭，轉身踏出兩步，再一次頓住腳，背對著他，“夏童，就算這些你不曾騙我，真心的，又如何？我的洛幽，你卻永、遠、賠、不、起！”
抱著文件夾跑出了辦公室，剩下一室冬日的下午暖陽和呆愣住的夏童。
坐在沈洛梓的座位，夏童掏出煙盒，取出一支香煙，點燃。一星紅光，一縷白煙，繞著他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
這九年，他在加拿大呆了四年便回國了，但一直沒有勇氣回來，怕自己無法麵對她。後來在北京的一家醫院工作了近五年，他覺得已經過了九年，當時的一切應當改變了很多，淡了很多。他回來了，回到了G市，見到了她，可這一切又改了多少，淡了很多？當他想挽回一切，想找回曾經屬於自己的那個她，可換回來的是一句“他賠不起她的一個洛幽”！
歎著氣，望向窗外的銀杏樹，任憑指間的香煙繚繞，彌漫了整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