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將腦袋搭在後院門檻上休息,院裏的陽光慢慢傾斜成下午的角度,耳朵裏一直有葡萄藤上的嫩葉被風搖晃的聲音,這樣舒坦的日子已闊別甚久,沈璃一時竟有些沉迷了,腦子裏那些繁雜的事幾乎消失不見,正當她快睡著之時,一聲細微的響動傳來。
久經沙場的人何其敏感,沈璃當即一睜眼,雙眸清涼的望著傳來聲響的地方,隻見一個布衣少女從院牆外探出個頭來,左右一瞅,動作笨拙的爬上牆頭,但騎在牆上她又不知該怎麼下來,最後急得沒法,身子一偏重重的摔了下來。
摔得結實,沈璃心想,這麼笨還做什麼賊啊,東西沒偷到能將自己先玩死。
那姑娘揉揉屁股站起來,徑直往屋裏走,沈璃悄悄退到暗處,卻見布衣少女找出了掃帚和抹布,沉默又利落的打掃起屋子來,待將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又開始擦桌子,然而擦著擦著她的眼淚便開始啪啪的往下掉,最後趴在桌上大聲哭了起來。
沈璃費了大力氣才隱約能聽到她嘴裏嗚咽著什麼“再也見不到了”之類的話,這約莫是喜歡行雲的姑娘吧。沈璃心裏正琢磨著,卻見那姑娘哭夠了,自己用抹布將落在桌子上的眼淚一抹,轉身欲走。
正適時,過於專心打量她的沈璃還沒來得及找地方躲起來,兩人便打了個照麵,對視了許久,沈璃本想著如今自己被打回原形應當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哪想那姑娘竟徑直衝她走來,嘀咕道:“行雲哥真是,拔了毛的雞怎麼還放出來跑呢,可得趕緊燉了。”她一抹淚,”也算是給你做頓告別飯吧。”
做你大爺啊!誰要你多管閑事啊!沈璃聞言大驚,她現在法力全無,要真拿鍋裏一燉了那還了得!她扭身就往屋外跑。姑娘也不甘示弱拔腿就追:“哎呀,跑髒了不好洗!”
沈璃此時真是恨不得噴自己一身糞,她願意髒到死好嗎!
沈璃體力不濟,好在那姑娘動作也挺笨,她占著一些格鬥技巧險險避過了幾次奪命手,然而兩隻爪始終跑不過腿,眼瞅著身後的姑娘追出了火氣,要動真格了。沈璃撲扇著翅膀欲飛,但沒毛的翅膀除了讓她奔跑更艱難以外根本什麼作用也沒有!沈璃是連鑽狗洞的心都有了,偏偏行雲這院子修得該死的紮實,牆根別說洞了,連條縫也沒有!
她從沒感到這麼多的難堪、悲傷和絕望,她發誓!血誓!若今日她被當雞燉了,她必成厲鬼,殺上九十九重天,劈頭蓋臉的吐天帝一身血!若不是那通婚事,她豈會落到這個下場!
腦中的話尚未想完,翅膀一痛,布衣姑娘大力的將沈璃拎了起來,雙手扣住她的翅膀,任由沈璃兩條腿如何掙紮也沒有鬆手。
“哼,你這野雞,看我不收拾你。”姑娘逮了沈璃便往廚房去。
沈璃幾乎快把骨頭都掙斷了,當被摁到案板上的那一刻,沈璃恍然憶起以往在戰場上她對敵人刺出銀槍之時,原來……弱者是這樣的感受……
“唔,這是在做什麼?”
男子平淡的聲音不適宜的出現在此刻。
沈璃不經意的一扭頭,在生死一線之間,青衣白裳的男子倚在門邊,背後的光仿似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層慈悲的光暈,菜刀在沈璃的眼前落下,嵌入菜板中,也隔斷了她的視線。
布衣姑娘一反方才凶悍的姿態,雙手往後一背,扭捏的紅了臉:“行雲哥……我,唔,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這個雞拔了毛,再不燉就死了,到時候不好吃。”
沈璃連抽搐的力氣也沒有了,真如死了一般躺在菜板上。
“這隻不能燉。”隨著話音落下,沈璃被抱進了一個暖暖的懷裏,淡淡的藥香味浸滿了鼻腔,她竟恍然覺得這味道好聞極了。
“啊……呃,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隻是想臨走前給你留個什麼東西……”布衣姑娘手指在背後絞在一起,眼眶微微泛紅,“明日我便要隨爹南下經商,可能、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以後再也見不到行雲哥……”
“唔,平日裏我也沒怎麼見過你。”行雲聲色平淡,布衣姑娘眼淚積聚,臉頰也紅得與眼眶一樣:“不是的!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每天都在能看見,悄悄的……”她聲色顫抖,聽得連沈璃也不忍心再怪她什麼,不過是個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