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咖啡館的桌子旁,秋紉蘭對著窗看著外麵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麼。男生也端了杯咖啡淺啜著,咖啡沒有加糖,帶著一點點鹹味,像是誰的淚水調成的咖啡。
“這咖啡是店中最被我喜歡的咖啡。”男生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杯子,看著杯中的黑色液體。“這種咖啡,加了些海鹽,味道如同用淚水調劑的,它名叫‘咖啡淚’”
秋紉蘭喝了一口,若和鹹混在一起,味道是很獨一份,這樣的味道讓秋紉蘭覺得甚為喜歡。
“我弟弟現在怎麼樣了?”男生問道。
“你弟弟?”秋紉蘭看著眼前這個三年未見的男生,有些疑惑。
“也對,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承認他有一個叫林顧城的哥哥。”林顧城大口喝下咖啡,那種重而深厚的味道一遍遍地撞擊著他的味蕾。秋紉蘭端咖啡的手一怔,靜靜地盯著他。三年時光的打磨,社會是一個特殊的化學劑,以蠻橫的方式改變著初入社會的人,眼前的人動作眉寧還一如往昔,但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林顧城看著秋紉蘭,又不是看著她,似乎透過虛空的她,看到了另一個方位,另一個時間,他的眼神幽深,古井無波。
七歲的林顧城隨著媽媽來到臨城。他拽著媽媽的衣角,用尚且天真無慮的聲音問道:“媽媽?我們為什麼要來到這裏啊?”年輕但以掩不住風霜的母親沒有回答。林顧城又拽了幾下母親的衣角,他突然感覺有什麼落在她的手上,東西帶著溫熱,低頭看時,一團水漬漸漸氳開。
無聲的痛苦,以無聲的形式滑下來,是淚,如水之精華的淚。
林顧城的母親是臨城人,但在家家戶戶、太太們還坐在街頭巷尾討論著家長裏短或蜚短流長時,便已經在臨城了。在原本流言蜚語中,有被忘卻的關於林顧城母親未婚先孕的留言,懷著孩子的母親小時在公眾視野時,已帶著行李踏上了別的城市的路。我們要相信,時間給人的東西很多,同樣的也以隱匿的形式給我過往披上了隱身衣。
人事音書,總歸匆匆。
小小的林顧城記憶中沒有這座叫臨城的城市,在他有擠一起,他和母親便住在陰涼潮濕,不時會掉下一兩塊牆皮的柴草間,母親上班時間總是冗長無聊的,孩子又找不到玩伴,隻是拿支撿來的鉛筆在某些包裝硬紙板上,一筆一畫地學寫字。
他的生活中沒有上學的概念,幼兒園的費用太過高昂,是她的母親無法承受的。於是每天下班一身疲憊的母親便握著筆教顧城寫字,顧城很聰明,學得很快。
孩子的心形總是有野性的存在,這種無縛的野性難以讓他們靜坐下來。林顧城的野性在當時不顯山水,他也在益漸無聊的時間中寫字,學得比其他的孩子在小學中學的還多。
學會人很多字時,林顧城希望有一些書可以看,但孩子知道家裏比較窮,所以他從不問母親要買什麼。
家裏旁邊有一個老頭收破爛,破爛紮堆,放在廢棄的工廠棚裏,雖然從小母親教他不要拿別人的東西,但她看到那些破爛中夾雜著有文字的書,他每次都會小心地爬進攔好的木板中,去破爛中翻出幾本書,如獲至寶。他塞進衣服裏帶回家,幾本書夠他翻來覆去一段時間了。
當又一次去翻書堆時,收破爛的老頭一把抓住他瘦小的胳膊,當時他把書已經塞襯衣裏麵了,看到老頭過來,他死死地護住了這本書。
“小崽子,早就發現你在這兒偷偷摸摸地拿東西,今兒個終於抓個正著。把你偷的東西拿過來。”老人順勢要搜出男孩身上的東西。
嚇壞的孩子死死地護著東西不放。孩子總是這樣直白而簡單,他們要守護的東西,會拚了勁死命維護。在他們眼裏,懷中的東西就是世界,他們就是這樣固執地認為,孩子若願意,他對守護的東西倒真真正正做到了矢誌不渝。
老人看著孩子纖細的胳膊,手上還有幾道不知被什麼亂出的血口子,有些不忍,但還是對孩子大聲地說:“我現在就去把你娘叫過來,過來看看你這小崽子幹了什麼!”
接著老人把木板合上,一片黑暗覆了下來,顧城依然抱著書不放,周圍是帶著黴味的空氣,孩子有幾分還怕,竟不知道要逃。
老人對周圍的一些人還是很了解,於是滿臉疲容的母親下班拖著兩條腿準備進門時,她看到收破爛的老頭在她麵前說:“你兒子偷了我的東西,我要他拿過來,他不肯,你過去看看。”
母親一時怔在原地,她隻聽到一句:“你的兒子偷了我的東西。”便什麼也沒聽清了,她從小教育孩子要有最好的品德,她希望孩子能在這麼窮的環境中養出好人品。
這個女人,一生該稱其為不幸,生命中的苦難總要比常人多。她可以淡然接受別人的拋棄,周圍人的嫌惡,上司的辱罵,工作的繁重,因為在她的世界裏有獨一無二的信仰,有信仰的人是可怕的,他們隻要信仰不滅,總能忍受平常人無法忍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