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像凶猛的洪水一般,瞬間湧進了大堂前開敞的庭院,蟊賊不堪入耳的叫罵聲,已經近得仿佛就在耳邊。
“那個狗官呢?有種就出來!”
“我看是做了縮頭烏龜了!”
“那個娘們似的江西小白臉,老子要操他的屁股!”
“哈哈哈……”
放肆的笑罵聲鋪天蓋地的傳入韓慕之耳中,他氣得麵色鐵青,疾步衝進內宅從牆上取下一掛寶劍,緊攥在手裏對陳梅卿和羅疏道:“走,去大仙樓。”
陳梅卿縮縮脖子,此刻與羅疏一同跟在他身後,一邊跑一邊不識相地小聲道:“那幫人罵那麼難聽,看見你拿劍,我還以為你要殺出去呢,嚇得我……”
“我當然想殺出去,可我一個人殺出去就是送死。”韓慕之頭也不回地冷冷道。
說話間三人已在門子的保護下跑到了大仙樓。這時位於大仙樓一側的後門正緊緊關閉,一行人屏息凝神聽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頓時心中一涼。
門外不時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聲,雖然在嘈雜的環境下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仔細聽卻還是能夠捕捉到——顯然這是一幫守株待兔的家夥,專等著縣衙裏的人自投羅網。
於是韓慕之立刻手勢一變,悄聲領著一行人爬上大仙樓,在二樓上挑了一扇盡量遠離後門的後窗,輕輕推開,對羅疏和陳梅卿低聲叮囑:“人從這裏翻出去,正好能踩著後牆。我馬上去後門那裏引開門外的亂賊,你們就抓緊機會趕快走。梅卿,羅疏攀牆不方便,你要盡量照顧她。”
“等等,”陳梅卿一聽這話頓時傻眼,見韓慕之轉身欲走,連忙扯住他的衣袖慌張地問,“你不和我們一起走?”
“總要有人引開亂賊,我怕這幾個門子不夠分量,倒不如讓他們留下保護你們,”說完韓慕之又冷笑道,“剛剛那幫蟊賊如何羞辱我,你們也聽見了,現在正是我出去報仇的時候!”
“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還請三思。”這時羅疏也急忙攔住韓慕之,目光焦灼地盯著他勸阻,“那幫人無法無天,您去也無益。”
“我知道,”韓慕之望著她低聲道,卻仍舊緊攥著手中長劍,任兵刃硌得掌心生疼,“可我身為一縣之主,卻被這幫歹人攻破了縣衙,我死也咽不下這口氣。”
“書生意氣、書生意氣!”陳梅卿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咬牙低吼,瞪著韓慕之罵道,“你怎麼不想想你過去寒窗苦讀,滿襟抱負?現在隻為了不做縮頭烏龜就要去送死,你這才叫伸頭挨一刀,做了活王八!”
韓慕之聽他說得不像話,剛要反駁,這時卻聽後門處忽然響起一片廝殺聲,原來是衙中幾個隸卒打算從後門逃跑,不想卻開門揖盜,將守在門外的亂匪引了進來。
這一下韓慕之的計劃又被打亂,閣樓上的幾個人麵麵相覷,隻好開始無聲地翻窗。縣衙的後牆距離窗子有半人高,韓慕之最先跳到牆頭,接著是幾個門子和陳梅卿,最後才輪到羅疏。
當身子滑出窗台的那一刻,不受控製的墜落令羅疏心中一寒,然而下一個瞬間她便感覺到腰間多了一雙有力的手,穩穩地扶著自己落在牆頭,又趕在失禮前及時地抽離,不肯多作片刻的停留。這一刹那的接觸,短暫得幾乎令人回不過神來,羅疏不禁在夜色中恍惚地睜大雙眼,鼻尖挨擦著韓慕之柔軟的衣襟,竟在這生死關頭莫名地失了神——原來他看似清瘦,其實卻這樣有力。
即使早知男女之別,這份力量也完全推翻了羅疏以往所有的體驗——原來源自異性的力量,也可以優雅、內斂,安全得讓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保護。
羅疏的心忍不住為此狂跳起來。
“你沒事吧?”這時頭頂上方傳來韓慕之關切的低語,冷不防鑽進羅疏的耳中,令她猝然回神。
“我沒事。”她倉皇地應了一聲,害怕自己失態,於是刻意往後躲了躲。
這時就聽見腦後傳來陳梅卿喜出望外的聲音:“你們快看,從西邊過來的那是騎兵吧?!”
站在牆頭的一行人立刻順著陳梅卿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扭頭望去,果然遠遠就看見西街方向有一列騎兵魚貫而來。這一支隊伍少說也有兩百號人,每一匹馬的脖子上都掛著亮晃晃的風燈,瞬間便將暗巷中混沌的夜色一掃而光。
隊列中為首的一人錦衣繡金,馬脖子上掛的一盞風燈尤其明亮——廣東雷州府禦貢的鯨脂燒出一團純淨的白光,熒熒光芒穿過透明的琉璃燈泡,硬是襯暗了旁人,將馬上那人烘成了一顆耀武揚威的彗星。
此刻突然殺到眾人眼前的這顆掃把星,自然不是別人,正是錦衣夜行的齊夢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