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風起雲湧4(1 / 3)

(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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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禦謖到達東院時,近百名的龍衛團團將帝王護在中央。

帝王突然感到身後有被蛇咬上的感到,驀然抬首,隻見月光下,一個綠衣的少女冷冷在站在二樓的廊中俯視著他。那神情沒有一絲懼怕,反而是帶著俯視蒼生般的憐憫。

蘭禦謖眼角掠過薄涼,眼前的少女雖然那一張臉象極了少女時期的寧常安,可每一次先入他眼的,都是她臉上的那一雙眼睛,象極了沈越山那雙漆黑如夜幕的雙眼,對他來說,這是一雙汙辱的印記!

蘭禦謖收回眸光,在沈千染的注目下,邁著帝王的步伐毫無禁忌地走進了寧常安的寢房。

挑起珠簾,看到青紗帳後一個仰麵而躺的身影,他的腳步不自覺得放輕,以至根本就沒察覺到,地板上輔了厚得的地毯,人走過時,根本不會發出聲音。

房間裏似乎點了寧神的香,那些香氣有些重,加上壁角上放著一個爐子,正用明火熨著,好象是雞湯之類的東西,更讓房間裏充斥滿令人不悅的異味。

蘭禦謖有些不適地直接走到窗邊,輕輕地推開窗戶,讓房裏的味道散開一些後,方緩緩地靠近榻邊,輕輕地揭開了帳簾。

床榻上,一條青色的薄衿蓋在寧常安的身體,隻露出半張臉朝內睡著。

他悄悄地用掛勾掛起帳簾,便輕輕地在她的身邊坐了下去。

寧常安睡得很沉,絲毫沒有發現到身邊多出一個人。蘭禦謖靜靜地在她身邊陪伴了一會後,忍不住挑起一縷她落在枕巾的上白發,放在手心上輕輕地摩娑著,感到到手心裏的頭發已沒有當日的柔順感時,他的心微微澀開,細細一瞧,果然,不過是數日不見,她連頭發都開始變得幹澀。

刹那間心痛、妒忌和癡狂,就這樣鋪天蓋地傾瀉過來,難道,他下旨讓沈越山和瑞安一起去江南鎮災,對她的打擊真的如此巨大?不吃不喝,連頭發都變得如此幹涸!

呼吸愈來愈急,好象怎麼吸也填不滿肺腹裏的空虛,他的手緩緩移至她的脖子,有一瞬間,他竟心生掐死她的感覺,隻要她死了,或許他的災難就結束了……

可當那雪頸下傳來微弱的脈搏跳動傳感到他的手心時,他心神震顫,眉間鬆鬆蹙蹙間,手竟再也無法再用一絲的力道,他望著她的臉突然就笑了,笑得滿目倉夷……

輕風掠進,帶著夜色的氣息漸漸流過他的肺腹,他終是輕歎一聲,走到壁角,半俯下身,裝了半碗參湯,將上麵浮著的一層油泌開,從小疊裏勺了一些蔥花,端到床榻邊,先將碗擱在榻邊的小案幾上,俯下身將她的臉轉過來後,輕輕拍了一下,喚道,“寧兒,醒一醒,喝點湯,朕有些話要說!”

幾乎是同時,他感到身下的人重重地顫了一下,但她的眼睛沒有睜開,隻是眉峰緊蹙著。

“你既然不想看朕,就好好聽朕說話!”他微重地喘了一口氣,褪去帝王的口氣,而是用了彼時蘭謖說話時的口吻,“我今日來,想告訴你一件十七年前的事。希望你聽了後能夠體會我當日的一片用心良苦,不要再怨恨我,我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我們一家人能好好團聚,好好地在一起。”

寧常安呼吸微微急促,可還是不願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就如同那日在皇陵之中,既便是睜開,那眼中的空茫,亦沒有他,還不如閉著,至少他不用去親證她眸中的無情。

帝王眉眼掃過難掩的傷感,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揉著眉心,“寧兒,我們都不再年輕了,尤其這幾年,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夜裏常常被往事驚醒。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不想到死的時候,你還冠著別人的聲名!”

他想掀開被子牽起她的手,卻發現整個錦被卷著輔著,有一半壓在了她的身下。他便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發現她的臉冷得曆害,在他一觸間,全身顫抖得曆害。

他神情變得蕭索,略為僵硬地收回了手,淡淡一笑,緩緩道,“寧兒,你還有一個女兒,名喚悅儀,如今正養在宮裏,這孩子是我親手帶大的。”他見她依然不肯睜眼,以為她不肯相信他的話,便輕聲道,“當年你懷的是雙生子,是我讓傾城改了你的脈象,讓你以為隻有一個孩子。你生產那一天,是沈老夫人親自把嬰兒抱出來給我,我答應她,隻要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中,我就放過沈越山,留他一條命。那天,產房中,不僅僅是傾城,還有產婆都是我派去的人。你生產中,曾一度昏迷,所以,你才不知道,你生下了兩個女兒!”他說話時,聲音很平靜,象在傾述著一件無關的事情。

“這十七年來,我看著她長大,也不知道是在折磨你還是在折磨自已,好在那孩子不是很象你……”蘭禦謖臉上閃過一絲苦笑,“寧兒,這孩子我教得不好,初時,是因為太妒忌,所以,我故意把她寵得無法無天!”蘭禦謖的臉突然閃過一絲的狂亂,突然俯了身捧住她的臉,發狠地搖了搖後,嘶聲道,“你別怪朕,朕當時不掐死她,已經算是極限了!”

他感到身下的人瑟抖更甚至,心中輕歎地撐起了身,眸光淡淡地看著窗外的月色,“好在有蘭錦一直慢慢引導,性子雖然撥戾了些,但總歸不是太壞,你回來,好好教一教,她總歸會聽你這個親娘的話!”

“儀兒也有十七了,也早該婚配,當初父皇以為她是朕的親生女兒,便把她指給了東越的太子。這次南宮鄴來西淩時,三番兩次在朕的麵前提出退婚,朕也答應了,所以,你也該回來為你的女兒好好打算,不要再厚此薄彼,眼裏就看得到你身邊的那個丫頭!”

寧常安依然不語,蘭禦謖呼吸仿佛被從胸腔中抽幹殆淨,他感到口幹舌燥,不知道是因為說的太多,還是被她又勾起了心火。他站起身,到桌邊倒了杯茶水,是涼的,他一口飲盡後,撫著頭,揉按著有些發疼的眉心,在桌邊怔怔地發著呆。

他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去讓她對他敞開心懷,以前他可以淘淘不絕地說些故事,可這十幾年來,他已經習慣被人擁戴,被眾星捧月,所有的場合,隻要他略感不悅,總有人想盡辦法讓他開顏。

他近身坐回她的身邊,看到她的氣息有些平靜了下來。

“你起來喝點湯好不好,喝一口也行,朕聽說你一直沒吃東西,擔心你餓壞了,所以,連夜過來看你,方才,那丫頭的一雙眼凶得要把朕吃了,寧兒,你這性子竟會養出那樣的女兒?”他略用討好的語氣,“朕看在你的麵子上,不予計較,否則,她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朕來砍,這天底下,哪有一個人敢用這樣的眼光盯著朕瞧?”

他看到寧常安眼角有淚泌出,心中大喜,俯了身象撿一粒珍珠般用拇指接住,“寧兒,蘭錦的婚事,我也已經做了些安排,說起這事,還很好笑……”蘭禦謖看著她,眉目間纏繞著絲絲柔情,仿佛象是回到彼時他們年輕的時候,在鬼醫的見證下,結成了連理,“我原也不知道趙家藏了這麼個小女兒,是珍妃跑到我那裏來求旨,說她瞧中了趙家的一個小姐,年方十四歲,過些日子就及笄了,希望讓我給賜婚給蘭亭。我哪裏肯讓安候與蘭亭聯姻,何況,稍了解後,趙家把這女兒當寶一樣養著,將來誰娶了就代表趙家支持哪一個皇子,我便開口向安候要了這個女孩子,並指給了我們的錦兒。”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用指腹拭去她眼角落下的淚。

蘭禦謖絮絮叨叨地念著,可惜寧常安至始至終不肯睜開眼,帝王有些無耐地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毫無神采,他的心由裏到外透出一份死寂與絕望,他忍著胸口處一陣陣剮痛將臉埋進她的頸間,想求得片刻的溫存,隻換得身下的人全身發抖如篩。

蘭禦謖感受著她的恐懼,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錦被下她跳動的心幾乎能破腔而出,眉目漸漸蒼涼,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眉心,聲音不再有方才的溫存,帶著沉啞,“你太強了,寧兒,太強了,你說一下,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要把我逼到哪一步才算罷手。當年的誤會早已經解開,你為什麼一定要揪著我的錯,那沈逸辰是你的兒子,難道蘭錦不是?你疼惜沈逸辰,那蘭錦呢,你做為她的親生母親,你教過他走路沒有?他生病時,你喂過藥沒有?他學識字時,你教過他沒有?你欠了他,你知不知道?”

他忍著、按壓下所有的帝王脾氣,盡量用柔和的語聲和她傾訴著,“他年幼時,我還可以讓秦之遙扮作你,哄一哄孩子,可他現在大了,什麼話都往肚裏藏的一個孩子,不要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光你壽宴那天,他跑來跟你敬酒,我就知道,什麼也瞞不過這孩子。可他什麼話也不肯問!如今,他都要大婚了,你難道不想好好地為他做一點事,哪怕是受一杯新人的媳婦茶也好!”最後,他忍耐得連聲音都發了顫,他似乎聽到自己心裏有什麼坍塌下來,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再一次無力地將頭埋進她的頸項中,可身下的人能給的就是無聲的哭泣,甚至順著鼻腔流淌出來,粘粘的濕濕流到了他的側臉上。帝王輕歎一聲抬起首,掖起明黃袖襟,輕輕擰去她的鼻滴,輕歎,“這麼大的人還哭成這樣,也不嫌臊。”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身下的人始終不肯回應,既使是忍到淚濕枕巾,也不肯睜開眼,看他一眼,更不肯吐出半個字。當壁角的火慢慢熄滅時,他感到他的心亦如那炎爐中的碳火化為了灰燼。

他茫然地抬首看著窗外,見天邊出現薄光時,原本恍惚的目光忽然晃開一絲波動,他突然想笑,天真的亮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