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0月,我從溫州發了大批掛曆,想大賺一把,但貨物剛剛裝車,溫州遭遇大水,貨物拖延了整整3個月才到,因為季節已過,隻好都當做廢紙賣到了廢品回收站。接下來,賣攤位、賣房子還債,但仍舊負債累累。
接下來的日子是不斷的租房、搬家、還債。從市中心搬到偏僻邊緣,從偏僻邊緣搬到郊區,房子越租越小,債越還越難。因為生活所迫,我每天晚上到馬路邊上出夜市賣服裝,白天則為姑姑家的工廠蹬三輪車送貨。
夜市的攤床是露天的,三麵用布圍起來,然後掛滿衣服敞開式經營。因為我所賣的都是女式服裝,便準備了一塊布,在試裝的時候遮擋。一天,兩個濃裝豔抹的女子來試裝,我拿起那塊遮擋了無數次的紅布,兩個女子卻拒絕了,然後,在來來往往的攤位過道當中除去衣衫,僅剩貼身胸衣,換上新裝。麵對齊聚的目光,兩女子臉上放蕩著得意。我突然感覺我的心是那樣的疼痛,我為自己悲哀起來。能夠悲哀是生命的幸運,當悲哀將我撕扯得千瘡百孔,生命底層裏深深藏起的靈光裸露出來。我開始寫作,期望接近一直信仰的文學,期望依靠文學把自己聖潔。
因為自卑,我總是偷偷地寫著。同時,我開始閱讀一些書籍,和一些市場上發行比較大的雜誌,有針對性地寫著。
一個冬日,終於,我的一首16行的小詩發表。那種興奮和喜悅讓我幾個夜晚連續失眠。此後,我瘋狂地寫詩,但半年過去了,再沒發一首。我開始思考,意識到,我並不適合寫詩。經過對一些雜誌的閱讀、分析,我將自己的寫作方向確定為小品文。
我覺得這種短小、雋永、哲理、感悟性的小文章比較適合我的喜好和文字風格,掌握起來也相對容易。終於,我的小品文開始陸續發表,雖然都隻是一些小豆腐塊般的文章,但能夠接近那個幾乎融入骨血裏的夢想的門檻,我仍舊是無比興奮,我感覺我的生命重新有了陽光,有了價值,有了意義。一切仿佛都是夢,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著,生怕稍稍的不小心,就碰碎了這個夢。
我沉悶灰暗的生命裏終於再次有陽光跳動有花香暗送。
我開始瘋狂地寫作,利用一切空間。因為當時租房子住,一家三口都擁擠在一間房間內,又是客廳又是臥室。因燈光太亮,每天晚上,等家人都睡著後,我便點燃一根蠟燭,鋪開稿紙,拿起鋼筆……我喜歡那種文字在心靈中的舞動和吟詠,它們的每一下旋轉對於我來說都是無比的享受。
最初,因為對文字把握的生澀,以及投稿缺少針對性,寫十幾篇稿子才能過一篇。那篇後來被數百家報刊、書籍登載,以及學生課外閱讀選摘的文章《把生命送進獅口》,我一直認為那是一篇很不錯的文章,但卻遭遇了一次次退稿。於是,每一次稿件被退回,我就再修改一遍,再投寄給其他雜誌,就這樣,經過了二十幾遍被退稿,二十幾遍的修改,它終於刊發出來。
稿件就如同人生,是需要不斷地打磨,才可能釋放出耀眼的光芒的。
我的生命、我的心完全沉浸在文字之中。我終於感覺到,我生命中淤積的渣滓在一點點被篩洗去,那些純淨美麗的情愫開始重新伸展著腰肢生動起來……
但是,那個時候我仍舊沒有意識到文字可以改變我的命運。
隨著文字的漸漸成熟,有編輯開始不斷建議我寫一些篇幅在六七千字左右的紀實類文章。翻開每一本女性雜誌或者青年雜誌,小品文幾乎都隻是點綴,而重頭稿件都是那些紀實類文章。但是,紀實類文章都是需要采訪的,而我,隻是一個三輪車夫,該如何去采訪呢?
我還是決定試一試。我終於在一張報紙的角落發現了一個200字左右的新聞,那是介紹一名大三的大學生建立網站,將侵華日軍七三一部隊侵略中國時的種種罪行搬到互聯網上的事。雖然新聞很短小,我覺得有一定的意義,我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聯係上主人公,大學生同意接受我的采訪。然後,從未接觸過網絡的我開始撰寫這篇和網絡絲絲關聯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