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爸,這位不爭氣的愛情鬥士,卻臨陣生變,像固執而迂腐的老太太,不厭其煩地抖起老箱底兒——依然是激動得渾身顫抖地向春雪阿姨說,春雪,嫁給哥哥吧!然後就熱切地等待著讓他無限幸福的回音。
急得我在遠處向他打著手勢,示意他按事先定下的戰略戰術進行。可他不理采我,執拗地等待著。他等到的依舊是春雪阿姨明亮的雙眸中滾動的淚花。他就低沉地唱起那支古老的錫伯族情歌,以表達他忠貞不渝的愛情。
對於爸爸幾十年一貫製的求婚方式,我毫無辦法,隻能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歎息。什麼激動獻花,什麼詩歌朗誦,還有點燃心形花環,此時灰飛煙滅,連手中那枝鮮豔的紅玫瑰也不知道弄哪去了。
唉,我的老爸呀,真拿你沒辦法!
春雪阿姨望著慢慢落下的夜幕,也用歌聲回答爸爸:
純潔的馬蘭花喲,
送到哥哥的手,
小妹妹的情意,
纏在哥哥的身喲。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最亮的要數那北級星,
哥哥的恩情喲,
牢牢刻在小妹妹的心靈。
唔呼哩——
哥哥的恩情喲,
牢牢刻在小妹妹的心靈。
春雪阿姨像她故鄉的蘆花湖,文靜而秀美。她的歌聲也像蘆花湖,水映明月般優美。她轉過身來,不認識似的看著爸爸,一隻手僵硬地捋了一下天然的棕色卷發,聲音顫抖著說,哥,我不能嫁給你!
哥哥等了你快二十年了,難道你還讓哥哥等下去?
不,十二年前我就跟你說,你不要等我了。
春雪阿姨在淚水即將衝出眼眶之際轉過身去。
春雪——爸爸紮煞著兩手,熱切地等待著她轉回身,像小時候那樣撲進他寬闊的胸懷。
春雪阿姨沒有撲進爸爸的懷裏,對著夜空上的北極星聲音顫抖地唱起來: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最亮的要數那北極星。
哥哥的恩情喲,
牢牢刻在小妹妹的心靈。
唔呼哩——
哥哥的恩情喲,
牢牢刻在小妹妹的心靈。
這是春雪阿姨內心情感的真實寫照。多少年來,她牢牢記住爸爸對她的恩情,既不嫁給爸爸,又不嫁給別人。
爸爸按捺不住焦急,麵對夜空中閃爍的北極星高歌:
雙雙飛翔的燕子,
雄雌相伴不分離。
美麗多情的妹妹喲,
哥哥我永遠陪伴你。
明亮的北極星喲,
見證哥哥對你的情意。
唔呼哩——
明亮的北極星喲,
見證哥哥對你的情意。
北極星,小熊座α星,西名Polaris。這顆夜空中並不最明亮的星體,在古老的錫伯族情歌中具有重要位置,是理想情人的象征,是忠貞愛情的代表。
可我一聽到北極星的字眼兒,心中立馬充滿悲哀和蒼涼。做為忠實觀眾,我無數次地在現代繁華的都市公園裏,痛心地看著他倆演繹淒美的古典式愛情悲劇。
溫柔的太陽雨,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飄灑。南湖公園裏,遊人潮水般湧動,像在逛商業街。滿園的彩燈歡快地閃爍,湖麵一片燦爛。隨水漂蕩的小船上,對對情侶幸福相擁。樹叢旁、石凳上、芳草叢中,也是對對溫情脈脈的情侶。
爸爸和春雪阿姨卻僵硬地站在橋上,各自傷感欲絕,淚水奔流。
我真想衝過去,一把將他倆拽到一起。站在遠處,我向爸爸做著劃火的動作,示意他點燃蠟燭,他卻無動於衷。
臥波橋被彩燈裝飾得格外輝煌,仿佛一條巨龍飛騰在湖麵上。我多少次在睡夢中,看見臥波橋冉冉升起,變成喜鵲搭成的鵲橋,爸爸和春雪阿姨像牛郎和織女,幸福地相擁在橋上。
可現在,唉。
春雪,你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哥,今天是七月初七。
對,七月初七,牛郎會織女。
爸爸激動地走到春雪阿姨身邊,攤開顫鬥的兩手,深情地看著她:牛郎和織女一年還有一次愛情的歡聚,難道……難道你讓哥哥一直盼下去?
哥……春雪阿姨搖搖頭,痛苦地看著爸爸,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灑落在橋麵上。
你再想想,今天——
今天是你回城的日子。
爸爸盯著她的眼睛,激動地說,咱倆分別時,我對你說什麼啦?
你說……你說……
春雪阿姨抽泣著,痛苦得說不下去了。閃爍的燈光映照著她淚水汪汪的雙眼,顯得她更加淒美。
爸爸握住春雪阿姨的手,堅定地說,我對你說,哥哥回城之後就來娶你!
不!春雪阿姨淒楚地看著爸爸:你要娶杜宇!你一定要娶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