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衛淵安然無恙、神清氣爽地出來，朱晟睿有些埋怨：“剛剛怎麼回事？也不許我進去看看。”
“沒事。”衛淵笑得意味深長，“隻不過一點小事罷了，解決好了，走吧。”
多年來的信任讓朱晟睿默契地在此時什麼都不問，施施然跟著衛淵出門。
鬼亦封在衛淵進入書房的那一刻便化身啞巴，鼻觀眼，眼觀心，好像絲毫沒注意到君王和丞相之間的互動。卻在聽到衛淵這句話的時候，第一時間，默不作聲地單膝跪下，恭送朱雀王。
一直暗中觀察鬼亦封的朱晟睿忍不住在心裏再次感歎:果然是位知理知節的妙人兒！
才走兩步，便有個小廝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喜道：“少……少爺……老爺醒了……..醒了。”
衛淵和朱晟睿雙雙頓住腳步：“既然國師已醒，那麼孤和丞相就一起去看看吧。”
鬼亦封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修長的身形貌似一下子拔高了幾分，好像卸下一直壓在身上的重擔，顧不得其它，疾步像主院走去，速度快得險些將兩位貴客摔在後頭。
朱晟睿嘴角微揚，一向遊戲人間的朱雀王，此時帶著一份旁人不懂的苦澀：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論之前表現得多麼鎮定，參天大樹倒了，心裏總歸是惶惶不安吧！真羨慕啊！有些麼一顆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的大樹。回想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已失去了這份純真。
扭頭看了看衛淵，不期然，對方眼中露出一絲了然。
朱晟睿忍不住在心裏唾棄自己：果然是年紀大了，遇到一點點事情，就開始感傷春秋。
鬼府雖說不小，幾位腳力驚人，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主院門前。
鬼家主院是一個不大的院落，一座寂寞的兩層小樓坐落在院子中央，兩邊栽著幾顆合臂粗細的梧桐，除了梧桐樹下擺了套石桌，再無任何裝飾，保持著鬼家一貫的簡單樸素。
可能是鬼見愁受傷的緣故，院子被帶刀護衛圍了個水泄不通。看三人前來，急忙行禮，鬼亦封看也不看，馬不停蹄的衝了進去。
此時，院中早已是一片嘈雜，隱隱傳來女子的啜泣。
鬼亦封抬手推開門，嚷道：“爹！”
床上，兩個妙齡丫鬟正在伺候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喝藥。老人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麵目呆板，兩眼無神，機械地張著嘴，一口一口吃力地吞咽著送向嘴邊的黑色液體，來不及咽進去的粘液順著嘴角留下，沾濕了下巴，順著脖子留下，將純白的褻衣粘在胸口，印出嶙峋的骨骼。
聽到鬼亦封的聲音，丫鬟們迅速回頭，叫了一聲“大少爺”，老人卻靠在那裏紋絲未動，仿佛什麼都未聽見一般，仍舊重複著張嘴，閉嘴，吞咽的動作。
鬼亦封一個箭步衝到床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骨與地板相扣，發出渾厚的悶響。鬼亦封整個身體像掉入冰窖，顫抖不止，向前跪走兩步，顫巍巍地伸出手，緩緩撫像鬼見愁的褶皺橫生的臉。
“爹，是我，我是亦封啊！您怎麼了？您看看我啊！”聲音細微的好似耳語，細軟溫柔地像慈父哄著不乖的孩子。
兩個端著藥碗的丫鬟不由得紅了眼。
看著床上那個頭發花白，淩亂打結，眼皮聳拉，眼神呆滯渾濁，眼窩深陷翻青，骨瘦如柴，臉上布滿黑豆大小老年斑卻依舊無法掩蓋慘白臉色的老人，衛淵心裏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