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永安(1 / 2)

“我……”安永恍惚張口,剛想說點什麼,舌根就被一陣劇痛撕扯,讓他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自己這是怎麼了?

安永眨眨眼,偏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青澀的圓臉上兩隻圓眼淚光閃爍,腦袋上偏偏還梳著奇怪的發髻。

“公子您切莫說話,傷口還沒好呢,”那少年吸吸鼻子,慌裏慌張地站起身往外跑,“冬奴這就請夫人過來,您等著。”

安永愕然清醒,卻弄不清眼下狀況。他掙紮著坐起身來,環視四周,觸目所及是一個古典式的房間,床和桌案都矮矮的,地上鋪著簟席、豎著屏風,卻沒有椅子;另一個特別的地方,是房間裏陳設著許多鏡子,有長的、圓的、擺在案上的、掛在牆上的……安永坐在床上望過去,鏡中就映出許多張自己的臉,在黃澄澄明晃晃的塊麵裏望著自己。

鏡中的臉顯得蒼白而驚惶,卻的確是他的樣貌。

安永抬抬眉,看著鏡中人也挑起了修長的眉毛,將愕然的雙眼瞪得更大。他消化著自己女人一般黑濃的長發,還有身上壽衣一樣款式的白衣,喉嚨裏忍不住咕噥了一聲,跟著慢慢張大了嘴巴。

嘴裏黑洞洞什麼也看不清,勉強動動舌根,滿嘴的麻木中就會冒出一陣劇痛——這具身體沒有舌頭嗎?他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依稀感覺出舌頭正被什麼緊緊裹著,讓正洶湧往外分泌的唾液不至於從嘴角流出來。

安永隻知道自己死了,卻不知道自己會墮入拔舌地獄——好在這地獄看上去幹幹淨淨,有臉圓圓的小夜叉,還有質料舒適的白色壽衣穿,也許到晚上舌頭就會長出來,然後一天拔一次舌頭,就是這地獄唯一要他忍受的苦楚了。

難道自己上輩子做監理,在工地裏和施工單位吵得太多,所以被人暗暗詛咒了?否則他怎麼會在死後來到了這裏?

數不清的念頭正在腦中飛轉著,這時七八個青衫小姑娘忽然無聲地小跑進他的房間,又靜靜地一字排開下跪,看得安永目瞪口呆。

“你醒了?”隨著一聲響亮的問候,悄無聲息走進屋來的,是一個意外矮小的婦人。

安永不明所以,看著那婦人筆挺的身姿和嚴肅緊繃的表情,臉上不禁露出些驚慌。

“別慌,”那婦人緩緩走近他身邊,伸手按上他的肩頭,力度輕軟,卻在他鼻息間掀起一陣馥鬱的氣流,“不能慌,阿寧。你是我的兒子,你要是再慌,崔家就沒人了。”

安永聽著她沉穩從容的語調,情緒竟意外地跟著平靜下來。

“宮裏今天早晨已派人來看過,說隻要你一醒就得進宮去。阿寧,這一次你就好好去吧。”說罷那婦人施施然後退一步,裙裾在簟席上擦出沙沙輕響,“冬奴,伺候公子更衣。”

那名叫冬奴的少年立刻小貓一樣細聲應了,低著頭湊到安永麵前跪下,將手臂舉過頭頂。

安永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再次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那婦人。那婦人似乎被他望得心有所感,於是輕輕歎息了一聲,伸手抓過安永的右手,將之按在冬奴的手臂上。

冬奴立刻躬身慢慢站起,安永有些意會,便跟著他一同起身下榻,被他引著往屏風後走。

身子剛一閃進屏風,單薄的白衣瞬間被脫去,速度快得安永還來不及尷尬,另一襲白衣就被披上了身。接著冬奴將他引向屏風深處,打起牆上兩道厚厚的簾子,安永這才發現屏風後還有一間側室。

這間側室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香氣濃得讓人頭發昏。安永被冬奴扶持著走進去,看見了兩塊青石踏腳,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電視劇上被漏掉的環節,現實操作起來是不會省略的,安永揚揚手示意冬奴離開,在接收到少年疑惑不解的眼神時,頓時尷尬得臉發青。

解手還要被監視,這裏果然是地獄麼。

好在下一刻,冬奴忽然像醒悟了什麼似的,紅著臉告了聲罪,退了出去,安永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頗不習慣地踩上踏腳,褪開古怪的衣服,待看見私密處的青紫,這才狠狠皺了眉。先前嘴上疼得太狠,都沒察覺下身受了傷,這副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安永盯著廁槽中潔白的鵝毛絮,怔怔發呆。

自己現在有血有肉,還能氣定神閑地如廁,再認定自己已死似乎已經說不過去。那麼他是借屍還魂了?在溺水身亡的時刻,靈魂無意中闖入一個平行空間,陰差陽錯地又活了回來?

一瞬間安永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