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揚州
本是煙花三月下揚州。
但此時正值隆冬季節,江南的冬夜,更深露重,落在地上,已然成霜,泛著一片片白白的寒光。深深的巷子裏,沒有一盞燈,貓狗聲不聞,連更夫都不知道在哪裏,靜得如同墓穴一般。
突然,從街角傳來一個碎而亂的腳步聲,一雙繡花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本沒有多少聲響,尤其還是一個輕功不錯的人,但是深夜寂靜,而且腳步亂,心更亂,這名女子就顧不得這些,隻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漫無目的地往前行走。她一身黃衫,甚是單薄,手裏提著一柄劍,也並沒有握緊,臉上麵無表情。
離她不到百丈的距離,一名黑衣男子緊緊地跟著她,也不上前,更不說話,隻是沉默地跟著。但是他臉上一片憂戚,口中似有千言萬語,隻緊緊抿著唇,眼中盯牢前麵那個身著黃衫的背影。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了幾條街,前麵是一個死胡同,黃衫女子幾乎幢上牆壁,她怔了一怔,回過頭來,正對上黑衣男子。
兩個人在寒冷的月光下互相對望著,一言不發。
終於,女子臉上露出一個譏嘲的笑容,她嘴角輕勾,下一刻手中一緊,“嗆啷”一聲劍已出鞘。
黑衣男子早料到她有此一招,隻輕輕一掠,果然,當頭一劍直取脖頸,第一招就是殺招。但是人遠,劍未至,卻原來躲的不是那一劍,寒夜裏風冷,劃破夜空呼呼的鋒刃更冷,一把盈盈一握的雙刃小斧,銀光閃過,寒氣逼人。
神哭小斧!
斧過,劍至,男子終於拔劍,“當”地一聲,雙劍相擊,在黑夜裏蹦出的火星子都是冷的。
男子眼見神哭小斧在後麵打了個詭異的轉,朝著兩人又過來,卻是向著黃衫女子的背脊,她也不看,也不伸手去接,一柄秀氣到近乎嫵媚的無名劍,劍身中空,劍招淩厲,招招透出殺氣,隻取他項上人頭,絲毫不顧及身後自己拋出又飛回來的銀斧。
“小心!”男子將她一推,自己提劍一擋。
“當”又是一聲。
男子隻覺得氣血翻湧,胸口一陣悶痛,萬千罡氣頓時散盡一般,喉間“哇”地噴出一口血來。
心下卻已了然,嗬嗬,她還是那般毒辣,神哭小斧上的內力,在拋出時就留有一手,出招無甚威力,收回時卻越來越凶狠,為的就是他那一擋。
她是料定了他會來擋嗎?
如果他不替她擋呢?
也是一樣吧,無所謂那把小斧砍在誰身上,她對別人狠,對自己,隻怕更狠。
未等男子緩過一口氣,無名劍已經招呼上來,她真是不留一點餘地了。
男子罡氣散盡,內力已經失了大半,但是仍然勉強應對,一盞茶的工夫,兩個人已經對了十幾招,男子見她衣袂翻飛間,青色腰帶下的裙擺搖曳,從空中飛身下來,如展開的一朵蓮花,當頭一劍砍下來,他臉上卻大駭,不躲不閃,隻下意識地抗著劍輕輕一格。
劍身入肉三分,血飛賤!
女子眼中隻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抽回劍,退開三步遠。
男子似乎不覺得痛一般,隻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懷孕了……”半晌,他喃喃道。
女子眼睛一眯,一股衝天怒火勃然而發,手中劍已經不光是狠,而是透著濃濃的恨意,殺招更淩厲,身法卻不免有點亂了。
雙劍咬合又分開,再過幾招後,兩個人用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刺向對方頸間。
他的劍先至,迫得她停下來,再上前,她自己會死,無名劍卻未必還有力氣刺入他喉間。
“你的手比我短,所以你輸了。”連她的劍法都是他教的,他從小練到大,她隻練了數月,終究是打不過他。
女子揚手一甩,無名劍被她拋在地上,劍身一半沒入青石板內。
也不多話,她轉身就走。
“阿源,隨我一起回大漠吧!”男子的聲音近乎哽咽。
她停下腳步,頓了頓,終於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大漠的風,太冷。”
“你肚子裏已經懷了我的骨肉……”
“這不是你的孩子,我絕不會懷一個女真部族的後代!”她咬牙切齒地喝止他說下去。
“如果,你不是漢人,我不是金人,如果不是兩國交戰,是不是,我們就能夠在一起?”他的口氣,已經近乎哀求。
“不會!”她一聲斷喝,轉身,神哭小斧再次擲出,雙手一彈,左右兩枚暗器一並飛出去,這鋪天蓋地的殺招過來,仿佛要封住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免得他繼續說下去。
男子內力已失,堪堪躲過銀斧,“噗”一聲,其中一枚暗器到底沒入左肩,加上剛剛肩頭受的一劍,擋神哭小斧時口中噴出的血跡,此時衣服前襟早已斑駁一片,即使在黑色的衣服上,也看得出一片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