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大約萬尺見方,空無一物,室中央立著一個半人多高的圓形石台。石室的穹頂隻有丈餘高,矮矮的壓向地麵,讓人覺得莫名的壓抑。
周涯步入石室,感覺腳下有些凹凸不平,他低眼看去,發現開曠的地麵鋪滿二指寬一指深的溝紋,溝紋圍繞著中央的石台,又仿佛是從石台處發散出來,它們時而直走,時而畫弧,時而彼此穿插,時而相遇而讓……表麵看似雜亂無章,卻能給人一種暗合天理的和諧美感。
周涯也覺得這些淩亂的石紋挺漂亮的,不過也隻是漂亮罷了,他可看不出個中名堂。如果老練的周子龍在此的話,他一定會驚呼此乃曠世奇陣。
陣法,類似於結界,但效果比結界強上百倍不止,能鋪設陣法的人往往是隱界大能,他們不止修為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而且對天地規則已經有了頗深領悟。規則是一個陣法的靈魂,規則越高級,陣法的品質就越上乘。比如禁地之外的霧陣法,盡管融入的規則不算太高,但也有著咫尺之地,天地之距的奇效。
而眼下的陣法,光是鋪設陣紋就耗費萬尺之地,必然是出自大師手筆了。
周子龍博學,但博學之人不一定全能,陣法就是他的最大軟肋。周子龍是一個好麵子的人,他當然不會在自己學徒麵前提起陣法半字了。故而周涯此時腳踏莊嚴神秘的陣紋,毫無顧忌的蹦躂上石室中央的石台。
果然,所有的溝紋都指向石台之上的,它們筆直彙聚到石台正中,正中處插著一柄劍。
劍身很破舊,長年累月的靜默讓它沾滿了窮頂落下的石灰,於是顯得遲鈍又落寞。裸露在石台之外的劍體隻有手臂長短,其中劍柄就占去了大半。不得不說這樣的造型很怪異,這樣長的把柄哪怕雙手握劍都綽綽有餘了,如此浪費,又何不用去增加劍鋒呢?
但初次見麵的周涯沒這麼想,他覺得這柄劍就該是這樣,也隻有這樣才合理。他還覺得這把劍很眼熟,自己以前一定無數次握住過這樣奇長無比的劍柄。
是的,它是我的。他想。
周涯不由自主的走近怪劍,雙手撫摸摯愛一樣拂去塵埃,他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催促他——拔出來!
拔出來!周涯半蹲下腰身,雙手箍緊劍柄,大力的往上提。怪劍吃石很深,紋絲不動,如同與腳下的石台長在了一起,周涯想要拔劍,就得掀翻整個石台。周涯掀不翻這重逾千斤的石台,但他也不會鬆手。
它是他的!一直都是,從他出生,它與他就是一體的。周涯腦子裏全是這樣的古怪念頭。說不清多久了,他的手掌已經磨破,鮮血染紅了劍柄。
忽然,怪劍動了,它全身微微顫動,高頻的震蕩發出清脆的劍鳴聲,“嗡嗡嗡嗡……”它在說話,它還記得他。
血沫,猩紅的血從劍石交接出泉水般湧了出來,沿著石台上的溝壑迅速向石室淌開,七條血線竄下石台,肆意填充著滿地的紋路。劍鳴聲大噪,石室霎時間紅光盛盛,周涯瘋了一樣撼動這手中劍,意識已經在占有欲的狂潮中崩塌粉碎。
這時間,劍柄以便頓生。七根紅色突刺閃電般打穿周涯的手掌,更多殷虹的血鋪開在劍身,鮮血衝刷之下,石灰殼迅速剝落,怪劍終於露出了它的本來麵目。
它是紅的,像一塊鮮紅的璞玉。
紅色突刺變化再生,七根刺尖像活了過來一般探出周涯的手背,高高昂起了頭,刺身則軟化成節節比尾指還細上幾分的精致鎖鏈,恍若靈蛇,七根鎖鏈左三右四猛然一頭紮進周涯的手臂,如遊魚入水,摧拉枯朽的在血肉中穿梭,遙指心髒。
透骨之痛是什麼感覺?尋常人或許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但周涯有幸嚐到,他一聲也沒有吭下,不是他勇敢,而是,他在癲狂中直接痛暈過去了。意思消散的最後一刻,他腦海裏浮現出兩字:
“紅玉”
滿室紅光漸漸熄弱,石室中景象慢慢可見了,地上的溝紋依然在,隻是溝底多出一層血垢。石室中央的石台卻完全報廢了,崩塌成一堆碎石,周涯昏死在石塊垛上,臨昏握在手中的劍柄不知了去向。
白地之下再度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