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舫的臉上印著幾塊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燒火時留下的。
“大姐兒累壞了吧,來,吃塊糕墊墊。”婦人笑道,一麵隨手從一旁盤子拿了一塊,一麵看著盧舫的衣裳,“瞧,這衣裳穿著多合適,都不用改。”
這是外邊收回來的沒吃完的盤子的食物,幹淨的沒有咬過的,是絕對舍不得扔掉,而是留著自己吃。
盧舫看劉梅寶。
“快謝謝大娘。”劉梅寶看著他笑道。
“謝謝大娘。”盧舫這才看著婦人說道,伸出雙手接過她遞來的蒸糕,微微側過身慢慢的吃起來。
“承蒙你們不嫌棄留我們母女討口飯吃就感恩不盡了,大姐你還送舊衣服舊褥子,我這心裏真是…”劉梅寶看著那婦人麵帶感激的說道。
“你這話說的,要不是你,我家老頭子還能站在這裏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婦人故作惱怒說道,“再說,你們也沒吃閑飯,你刷鍋洗碗灑掃宅院,大姐兒燒火抱柴的,你們一個婦人一個小女娃子,吃的又少,還不用工錢,我還賺了呢。”
“本來也不需要請人的,到底是多了我們兩張嘴吃飯…”劉梅寶低聲說道。
“要說以前還真不需要,不過,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過些了,生意也好些,多個人幫忙也好。”婦人笑道。
劉梅寶遲疑一下,看了眼外邊。
這間飯館不大,外邊大堂待客,這裏炒菜,裏邊小院子便是這所有人居住。
此時午後,吃飯的人已經散去,外邊聽不到先前的嘈雜吵鬧聲。
“官兵是敗退了嗎?”劉梅寶低聲問道。
話沒說完,就被那婦人掩住嘴,麵帶驚恐的衝她擺手,一麵看向外邊,似乎有什麼凶猛野獸會撲進來一般。
這裏是李長三的控製地域,在這裏沒人敢稱呼李長三,而是大聖明唐王。
這裏是樊城,由大聖明唐王分給自郝洲起事的順天王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營共舉事的一致同心結義。
既然碼頭有人盤查,劉梅寶那日後幹脆帶著盧舫不再北上,而是調頭入南,她是孕婦無可改變,便把盧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許真是那句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一路上竟然幾乎沒有遇到盤查,又機緣巧合救治了一個因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來其家中落腳的機會。
長遠的目標計劃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個安穩之地順利生產,這樣的話,再行路被查出來的危險就又減少一分。
這夫婦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趙,反軍攻城時子女家人都死了,老兩口帶著孫子僥幸得命。
“難過啊,當然難過,我當初生養了六個,隻活了這兩個,到了到了,還是死了…”
午後簡單的吃過一口飯,趙娘子坐在院子裏,一麵幫著劉梅寶洗刷碗筷,一麵和她閑談。
“可是那又怎麼樣,該活還得活下去,就是為了這小的也得活下去…”趙娘子歎口氣說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飯,好歹祖上傳了手藝,要不然還真活不下,隻能去填城了…”
她說這又笑起來,胖乎乎的臉上如同開了花。
李長三等反軍凶殘不亞於韃子,動輒屠城,在攻城的時候驅逐抓來的百姓充當肉盾填溝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麼好笑的事。
劉梅寶看著她的笑,也跟著笑了笑,不過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黴,逃到哪裏不好,逃到這裏來..”趙娘子又歎口氣說道,不待劉梅寶說話,她又笑了,“不過,到哪裏都不好過,你一個婦人帶著個孩子,肚子裏還有一個..”
“是啊,該活還得活下去。”劉梅寶借用她方才的話笑道。
趙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這樣想。”她笑道,將手裏的碗筷搓的嘩嘩響,“不過我聽說你們山西那邊過的不錯,那個什麼大人的打得韃子不敢來侵犯,護的日子安穩,你怎麼反而出來了?”
劉梅寶的手微微頓了下。
“我們家在山西邊上,也沾不上什麼光…”她垂頭說道,“再說,我家這破門糟戶的日子,有什麼可護的,再護也過不下去….”
“那倒也是,都是說的好聽,我們這等沒錢沒勢的到哪裏都過不安穩,那些有錢有勢的在哪裏都能過得安穩。”趙娘子感歎道,丟開這個話題不再說了。
劉梅寶低著頭洗碗,一旁的盧舫安靜的將洗好的碗筷整齊的擺在木箱裏。
正洗刷著,聽的外邊一陣熱鬧。
“奶奶,有兵爺爺來吃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跑進來說道。
他穿著土黃衫,抓了個朝天辮,圓頭圓腦,隻是臉上掛著的驚恐與年紀不相符。
一聽這話,院子裏的人都緊張起來。
兵爺爺,是指李長三的兵。
“沒事,沒事,我去看看。”趙老漢忙起身說道,一麵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