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3)

冬季的雨將整座小城籠罩進一片灰蒙蒙的煙霧之中,可視距離縮短,使得每個人的出現都仿佛是突然現形一般,帶著些冰冷的詭異味道。

在一間昏暗的小屋內,一個老人正就著工作台細心修理一隻老式懷表。在他狹小的店鋪內擺滿了各式各樣計量時間的工具,大到座鍾小到手表,所有這些器具都在依照一個統一的步調行走,一圈一圈,沒有任何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出現。

“滴答—滴答—滴答——”

分針指到十二,時針指到四,所有具有報時功能的鍾表在這一時刻齊齊鳴響:“當!當!當!當!”

老人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他關閉了單目鏡上帶著的輔助照明燈,將剛剛調校過的懷表拿在手裏仔細端詳了一番後鄭重地合上蓋子,裝入了一個深紅的絨布袋之中。跟著他又打開抽屜,取出了一隻舊式的鐵皮糖果盒子,將那隻懷表小心放了進去。在蓋上蓋子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老人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取過桌邊的信紙寫了幾筆,他將信紙折好,一並放入絨布袋中,然後才蓋上蓋。做完這一切後,老人鬆了口氣,摘下了單目鏡。

“老何鍾表修理店!”外頭有人喊,一個穿著雨衣,滿身水氣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門口,男人的身後背著個大包,看起來是個送快遞的。

“你有快遞要發?”果然,男人問著,放下摩托車頭盔,從雨衣裏抽出一疊塑料紙包好的單子來,“填一下發貨地址,東西在哪裏?”他邊說邊動作利索地在快遞單上勾了幾勾,然後將紙筆一同遞給老人。

老人接過來,將剛剛蓋上蓋子的那個鐵皮盒子遞了過去:“就是這個。寄到S市,S市長影路177弄晨星小區13幢602室。”老人說著,戴上老花眼鏡在紙張上寫下寄件地址,收件人,廖天驕。

“你這裏麵是什麼東西?”快遞員擺弄了一陣,發現無法打開那個小小的鐵皮盒子,問道。

“是客人送修的一塊表。怕路上震壞了,所以我給封起來了,還是不要打開了吧。”老人說著,將快遞單遞還回去。

快遞員又摸索了一陣,最後不得不放棄道:“好吧,你給我在這裏寫一筆,說是你不肯答應我們開封檢查的,要是出了問題,還得找你。現在客人亂寄東西的不少,出了事又是我們倒黴!”

老人點點頭:“好好,我這絕對不是危險品,你放心。”

快遞員看了下單子:“怎麼沒寫收件人的聯係電話?”

“一定要寫電話才行嗎?”

“如果不寫,找不到人怎麼辦?”

“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的電話。”老人說,“要不就先這麼寄了?如果找不到人再麻煩你們退回來行嗎,我可以現在就給你回程快遞費用。”

“算了。”那名快遞員嘟囔了一句,最後還是手腳麻利地將糖果盒子裝進了隨身攜帶的某個塑料袋裏:“行了,回去我替你裝箱。”

“謝謝。”老人目送著快遞員的摩托遠去,水汽包圍過來,像是將之無聲無息吞噬了一般,漸漸的,老人的臉上露出了點憂慮的神色。

“何大叔,我有塊表想清洗一下,你幫我看看!”一個胖子從不遠處的巷口鑽了出來。

老人擺了擺手:“回去吧,今天打烊了。”

“啊?何大叔,我也不是急著今天要啊,您先收了,改天我再來拿唄,不急。”

“拿走,說了今天打烊了!”老人低斥了一聲,走回屋子,開始著手裝老式的木板門。

“這是怎麼了!”胖子嘟噥了一聲,最後還是放棄了,他不太明白這個一向慈眉善眼好說話的老人今天怎麼會反常,也許是心情不好吧。

光線隨著木板一點點地立起、湊攏而逐漸消失,最後,隻在中間的部位留下了一個窺看外界的窗口。時間還隻是下午而已,陽光卻已經很贏弱了,但是這羸弱的陽光從外麵射進來,落到這充滿了機油味、金屬味和陳年木材味的屋中,仍然還是在地上留下了一方明晃晃的光斑,像是一個代表希望的出口。老人有些出神地看了那塊光芒一眼,最後果斷地關上了窗戶。

“砰——”

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

“滴答—滴答—滴答——”

鍾表在行走,一圈又一圈,周而複始,那些合奏慢慢地變得愈發嘹亮,如同一個人掙紮著高歌。不知什麼時候,音調開始走亂,不和諧的音符摻入了旋律,漸漸地,越來越多,越來越響,老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環視著四周。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慢慢成形了。

廖天驕很早就醒了,他一直在想昨晚佘七幺和他的對話,除了那些嚴肅的七百年前的故事,想得更多的其實是和佘七幺後半段較為私人的、深入的、意義重大的對話。

“吃、吃下去?”

“怎麼說呢,就是你那個時候一天到晚跟著我纏著我,很煩人啊噝。然後有一天鳳皮皮跟著鳳君叔叔來做客,你非要和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噝。”

好,終於明白鳳皮皮為什麼會認識他了。

“捉迷藏嘛,你懂的,就是一個人扮鬼,其他人藏起來,然後當時是鳳皮皮扮鬼,我們兩個藏起來不給他看到噝。”

“然後?”

“然後佘爺想你這麼蠢一定很快會被發現,所以為了幫你一把,就把你帶到放著三生石的禁地裏藏了起來噝。”

廖天驕有了不好的預感:“再然後?”

“再然後佘爺就躲到其他地方去了,你也知道的,兩個人藏在一個地方多不明智啊噝。”

廖天驕覺得那種不好的預感更濃了:“再再然後?”

“再再然後鳳皮皮一直沒找到你,佘爺也一不留神把你給忘了,注意,是一不留神噝!”

廖天驕捏了捏小拳頭,他敢把全身家當都押上,賭佘七幺當時是故意的!

“你們都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禁地裏,那麼我又是遇到什麼奇遇,誤打誤撞把石魄給吃下去的?”

“說奇遇大概也不算噝,就是你那個時候就挺愚蠢的了,一般人不是等不到人來就自己出來嗎,誰想到你就是不出來,後來大概天晚了,你也餓了吧,然後麼就吃了噝。”

廖天驕:“……”

廖天驕掀桌:“你特麼逗我玩啊!誰沒事幹餓得發慌啃石頭啊!”

佘七幺說:“吵什麼!三生石石魄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樣子啊,它長得像那種……藍色的水果軟糖,軟軟的、亮晶晶的、上麵還有一層看起來像糖霜一樣的光,你不知道佘爺小時候也很想試試看味道呢噝。”

廖天驕:“……”

佘七幺:“嗯,就是這樣,你這個愚蠢的巧克力威化腦殼的人類就這麼把非常寶貴的石魄當糖吃掉了噝。”

廖天驕:“……”

佘七幺:“別這麼看我,佘爺後來偷偷給你吃過瀉藥,可是你拉了三天三夜,就是沒把石魄拉出來噝。”

廖天驕:“-_-#”總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

佘七幺:“後來這事被我爹知道了,他幫你看了一下說石魄不知道怎麼已經進入到你的魂魄中拿不出來了,結果為了你貪吃這事還狠狠揍了佘爺一頓呢噝!”

廖天驕:“誰貪吃了!”

佘七幺:“你啊噝。”

廖天驕咆哮:“貪吃你妹!”

一隻手突然壓了過來,廖天驕嚇了一跳,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張醜男子的臉。細細的眼睛睜了開來,從迷迷糊糊到略微吃驚再到完全清醒,佘七幺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支起腦袋來說:“是你啊噝。”

廖天驕被窩裏的小手再次捏緊拳頭,什麼叫“是你啊噝”,不是你不允許我睡別的地方去的嘛!

佘七幺笑了笑,伸手過來就捏了廖天驕的臉蛋一把:“唔,果然還是小的好玩噝。”

好玩你妹!廖天驕現在真心開始懷疑自己的審美了,佘七幺這混蛋長得醜也就算了,性格還那麼惡劣,還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給自己吃能拉上三天三夜瀉藥,可以一頓飯敗掉好幾百,現在看起來搞不好還有點正太控,他真的要嫁給這麼個家夥嗎?啊呸呸,不是嫁,絕對不是嫁!

佘七幺又揉了揉小廖天驕的頭發,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好了起床了,今天還有很多正事等著我們辦呢!”

“正事?”

“薑世翀昨天找你是有事吧,你目前這個狀況也需要再仔細確認一下,還有昨天那四個誰來著……”

“小方的家人,聽鳳皮皮說他們是四大修行世家之一。”廖天驕也終於想到自己有多少正事要辦,一骨碌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哦,他們啊。”佘七幺若有所思,看了廖天驕一眼說,“對了,你打算穿什麼出門噝?”

“我?當然是……”廖天驕突然噎了一下,雖然從理智上,他已經接受了自己變小了的事實,但是從生活習慣和思考方式上,顯然並沒有轉變過來。昨天晚上他是穿著別了別針的大內褲和長長的睡衣上衣睡得覺,今天要出門的話,根本就沒合適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