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搖搖頭,風趣地說:“不敢不敢。錢大博士的名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啊!”
錢學森連忙擺手:“你們這些元帥、大將都太客氣了,新中國靠你們打的江山……”
陳毅說:“今天我們可是都來拜你為師的。請你給我們講講,火箭、導彈是一個什麼玩意兒。”
陳毅看軍隊的其他高級將領和來聽課的校級軍官都到齊了,就走上講台宣布:“今天,遵照彭德懷同誌的建議,專門請錢學森同誌來為駐京部隊和軍事機關校級以上軍官講火箭技術與導彈武器課……”
元帥們的隨意打消了錢學森開始的拘謹,越講越生動,把將帥們都給吸引住了,竟過了吃飯時間。陳賡連忙上台說:“老帥們,將軍們,導彈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呀!我的肚子都餓得嗷嗷叫……”
陳賡又轉向錢學森說:“學森同誌,你太辛苦了!我們越聽越帶勁!不過有些問題還是不太弄得明白,比如什麼叫‘彈道’?什麼叫‘再入’?這樣吧,你再辛苦辛苦,下午接著講,好不好?”
就這樣,錢學森給將帥們一連講了三天,把解放軍的高級軍官們引入了一個軍事技術的新境界。
在這個過程中,錢學森特別記住了陳賡——這個與眾不同的將軍。他常對人說:“陳賡大將很直爽的,他想幹什麼,讓人一下就明白。君子坦蕩蕩,他的心是火熱的,他的品質透亮,像水晶一樣。”
還有一段錢學森被授予中將軍銜的小插曲。1957年9月,中國政府組成了由聶榮臻副總理、副總參謀長陳賡、三機部部長宋任窮等率領的,包括顧問專家在內共31人的代表團赴蘇聯談判。蘇聯政府遲遲不複函中國政府,複函後附加了一些條件。蘇聯國防部表示,蘇聯的火箭、導彈和其他尖端技術設備需高度保密,中國代表團的成員中,必須具有相當級別的政府官員和相當高級軍銜的軍官才能參觀。
此事被周恩來知道了,他立即建議中央授予錢學森中將軍銜。據說,當時周恩來詼諧地說,早在1945年美國政府就曾授予錢學森上校軍銜了,現在已經過了12年,我們為什麼不能讓他當將軍呢?就是按軍隊的晉升製度,也該輪到錢學森當將軍了。於是,中央軍委很快做出決定,授予錢學森中將軍銜。於是,在中央代表團中,除了元帥大將外,又增加了一位身著中將服的錢學森將軍。
經過5年艱苦不懈的努力,軍事工程學院健全地站立起來了。到1957年就擁有校舍60萬平方米,教師1600人,專業34個,實驗室149個……錢學森稱:“在我國現有的條件下,這麼短的時間內辦起這樣一所完整的、綜合性的軍事技術學校在世界上也是奇跡。”而陳賡卻被心髒病擊倒了。他像個被擊倒的拳擊運動員,想拚命掙紮著爬起來。
他起來了,拄著拐杖。
他知道,將來會有一天由別人來接替他的院長職務——一年前,他已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但仍兼任學院院長、政委職務。他的接替者也許從頭到腳都配備齊全了各種理論,他想在他們接任之前,使學院踏上一塊堅實可靠的基石,好在各種風浪中不致栽下去。盡管他已意識到自己力不從心:這條支撐不穩的殘腿和那顆騷動不安的心髒,隨時都會使他栽下來。
他愈是不能跑,愈想跑,內心矛盾潛伏著危險。
1960年11月8日,陳賡的心髒已接近停跳的邊緣,他坐在那裏,把後腦勺緊緊靠在罩著椅套的沙發椅高高的椅背上。他努力從窗戶朝外望去,樹梢上是一片凝然不動的茫茫天空,眼前浮現了他的哈爾濱,他的軍人城。他激動起來,拿來紙筆,給學院主持工作的領導寫信,對調整後的學校工作提出六點建議:
(1)抓思想……
(2)發揮老教授的積極性……
(3)培養更多的青年知識分子,組成科學隊伍……
(4)大力抓科學研究工作,要搞出成就……
(5)要改善教師、學員的生活,不能有絲毫疏忽!
(6)要給教授、教員、學員以充分研究和自學的時間!
這一年,軍事院校反右鬥爭開始了。有消息說,彭德懷讚揚哈軍工的話也成了罪狀,要把他的“萬言書”拿到哈軍工批判,肅清流毒。陳賡知道那些單純的知識分子搞不好會陷入重圍。他支撐著病體,找來新任院長,叫他帶領教授們去長春參觀,一走二十多天,直到哈軍工的“批判”將近結束,才通知這些教授回來,因而他們誰也沒被打成右傾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