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藏書閣。
外頭春|色明媚,萬千華光穿過了窗子,灑下了滿地的金黃。
正是困頓的季節,嶽初打著哈欠,看向了正在翻弄編年史的燕玖,問道:“看什麼,看的這麼入迷?”
“一些語焉不詳的陳年舊事。”燕玖說著,舉起了泛黃的史冊,指著某處人名,問道:“這兒,提到的開國元帥嶽謙,明明立下無數戰功,卻為何有關他的記載,少之又少。”
嶽初抓走了史冊,問道:“怎麼突然好奇起他的事情來了?”
“因為是皇叔的先祖嘛,而且——”燕玖頓了頓,“我時常做一個夢,夢到一個身披軟甲,英姿勃發的男人,騎在戰馬上,遠遠地衝我揮手微笑。那人眉宇間和皇叔有幾分相似,喊我的時候,一直都是喊著‘燕容’。燕容?嗬,那不是我開國皇帝的名諱嗎。”
嶽初愣了一下,“燕容?”
“是啊。”燕玖捧著史冊,又翻了幾下,道:“我心想著,既是一個元帥,又是和老祖宗一起打過江山的人,大約就是那位鮮少被人提起的,死後被追封了襄王的嶽謙吧。”
“嶽謙……”嶽初喃喃著,看向了燕玖,“他的容貌幾乎沒變,而你,倒是不像從前了。”
燕玖抬臉看向他,“什麼?”
“沒什麼。”嶽初搖搖頭,“一段不經提的往事而已。那一世的嶽謙走的太匆忙,身後也沒留下隻言片語,自然是不值得史官們浪費筆墨,為他歌功頌德。何況……何況他們有意避過這段曆史,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記載這個人吧?畢竟在當時的人看來,他和燕容,可是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而那種關係,讓大多數人所不齒。”
燕玖皺了皺眉,“你是說……他們兩個斷袖?”
嶽初伸出手,撩開了燕玖披散開,遮在額前的頭發,道:“隻是燕容,單方麵的喜歡嶽謙吧,喜歡到寧願把拚著血汗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他……”
燕玖順勢蹭了蹭嶽初的寬厚的手掌,“既是一段真假不知的過往,皇叔怎麼會知道?”
嶽初摸了摸他的臉,“因為你的皇叔他,親身經曆過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齊國未亡,而燕軍正在大舉南下,向都城進發。
彼時燕國尚未建立國號,燕容以常勝將軍自居,一路隨軍作戰的,有一個叫做嶽謙的副將,既上得了戰場,拚殺四方,又退得了幕後,行軍布陣。
燕容當初請他入世,頗費了一些功夫。因為嶽謙雖是塊行軍打仗的材料,可比著建功立業,他似乎更安於平淡的生活。
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在寫字畫畫,或者下棋喝茶,大有一種身於鬧市而心無車馬喧嘩的脫俗之態。
燕容若非拚盡腦汁,在對弈時贏了他一局,大約是無論如何,也請不到這位世外高人的。
而距離拉他入伍,到一起並肩作戰,已經過去足足五年了。
這期間,嶽謙雖然在行軍打仗,卻總是一副心不在焉,超凡世外的模樣。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臉上或者寫滿了經年過往,或者是一紙空白的荒涼。
明明三十來歲的年紀,看著卻像是活了幾百歲一般,人未老,而心先衰。
入夜,燕容衝了一壺好茶,端進了帳子裏,擱在了正在翻閱兵書的嶽謙跟前,道:“來,喝茶。”
“多謝。”嶽謙說著,倒上了一杯茶,並沒有“聽”到燕容喊了句“當心燙”,直接將茶水送進了嘴裏,燙得嘴唇和舌頭起了一片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