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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醫生就來了,看過之後說的也就是血糖低一類,等醒了吃點飯就沒事了。醫生走了,何進也被人叫走,畢竟外麵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去處理。屋子裏隻剩下樂明和昏昏沉沉的陸行川。

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樂明臉上的畏縮猥瑣突然不見了。他在陸行川床邊坐下來,像剛才何進一樣,隻是他的動作更加溫柔,輕輕撥弄躺著的人柔軟的頭發。

“傻瓜……”

他輕輕的數落。

第一次見陸行川,是在他的辦公室。

那時陸行川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隻是作為新來的秘書被陸中麒帶進陸行川的辦公室。還沒等進門,就聽到裏麵撲通撲通的響,讓他一度懷疑裏麵養了什麼巨型寵物。陸中麒敲門,他還沒等整好領帶,就聽裏麵絕對高分貝的咆哮:“滾!”

難免有些愕然,陸中麒卻早已習慣的笑笑,直接推開門。還相當好心的提醒:“小心。”

也虧的有這一聲提醒,他才能躲開迎麵飛來的煙灰缸,雖然裏麵的煙灰還是蓋了他個灰頭土臉。

“行川。”陸中麒麵不改色的走上去,拍拍情緒處於極度不穩定中的弟弟,指著樂明介紹:“這是你新來的秘書。”

陸行川這才抬眼看門口的他。目光相對的那一刹那,他竟然有種被電擊中的感覺。

比照片真實,比照片鮮亮,比照片美麗千倍。

那個人,有時就像一直因為發怒而毫毛倒豎的貓,但沒有人可以否認,當他安靜下來,收起爪子,理順皮毛的時候,將是這世上最美麗的生物,也是你最想抱在懷裏細語呢喃,撫摸一生的伴侶。

還記得陸行川審視他的眼光,挑剔而充滿不屑,最後還很不給麵子的哈哈笑出聲,指著他對陸中麒道:“不是吧,二哥,你看看他那個窩囊樣子,根本就是廢人一個。能派上什麼用場。”

他當時是訕訕的拿出手帕擦頭上的灰,討好的笑著,偷看那人狂妄不可一世的臉。

當然,最後他還是被留下來了。因為陸行川的喜怒無常的脾氣沒有人受得了。

除了他。

就算被人踩在頭上,他也還是隻會訕訕得笑,再用點力,他就會求饒。就像陸行川所說的,他真的是沒用的窩囊廢,但也就因為他窩囊,沒有人會跟他較真。欺負一條不會叫的狗,誰也沒多大興致。

所以,他在陸行川身邊待了下來。沒有說明身份,扮演膽小窩囊的秘書,有驚無險的待了下來。

雖然這是計劃的一部分,但他並不否認他有徇私。他從一開始就打算借著工作的幌子親近讓他一見鍾情的人。想看他的真實,想了解他的一切,想知道他是否如真是那個“真命天子”。結果現實再一次警告他,人不可以貌相。

是一張讓人眼前一亮的照片把他帶到陸行川麵前。自以為了解他已經足夠,卻沒想到,他的惡劣還是超出他的預期。自私,任性,不顧別人感受,不管別人死活。不止一次疑惑,到底那個撫養他長大的人是怎樣的寵溺,才會讓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把別人對他的好當作理所當然。以至於除了那個人,根本沒人可以忍得了他。

麵對這樣的陸行川,他本應該清醒,避而遠之,可事實卻是,他竟然覺得他可憐,不要命得開始同情。隻因為在這段時間裏,他見識了誰也沒有見過的最真實的陸行川。在惡劣之外,又添一層瘋狂。

可能是看穿他的沒用,陸行川在他麵前根本懶得隱藏。很多時候都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大哭大笑,尤其是一扯到何進,情緒更是完全失控。砸東西砸累了就窩在沙發裏不吃不喝,埋著眼睛不知道是哭是笑。

不是不知道他和何進之間那點兒事,一開始還覺的好笑,以為是他們太當回事了。可後來看得多了,竟然就開始心疼了。才知道人和人真有誰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的時候。才知道真有人傻的可憐。

陸行川是,何進是,就連他自己,現在也是。明知麵前是一堵牆,還是一頭撞上去,卻沒有想過,就算撞的頭破血流,撞個洞進去,仍是站在門外麵。那屋子裏,根本就沒有他的位置。從沒想到,他也會有明知不可能還死皮賴臉不肯放手的一天。從前的灑脫隨性,竟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深情不悔。這要讓他那幾個搭檔知道,恐怕牙都會笑掉了吧。

不止一次咽著苦酒自己和自己苦笑,卻發現越心疼越無法抽身。也曾問過自己,這份感情到底是同情還是愛情,卻發現這兩者本身就不能分得很清。他隻知道,他想看他安靜恬淡的側臉,而不是歇斯底裏的瘋狂。就算心高氣傲,至少也要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於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再無法裝作事不關己,再不能打著收集資料,刺探虛實的幌子流連幻境,騙人騙己。終於有一天,他站到陸行川麵前,告訴他給我我要的,我就給你你要的。

談判過程怎樣狂風驟雨自不必講,但在陸行川咬牙切齒點頭同意的那一刹那,他卻清楚的看到自己唇邊那抹無奈的苦笑。

不論是愛是恨,隻說明,他對那人的感情已經瘋到了不要命的地步。那趁人之危的他,該是哭是笑?

一直不明白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明明不恨,卻非要逼迫自己去恨。明明還愛,卻非要欺騙自己說不愛。到頭來,受傷的隻有自己,也許,還有身邊的人。

“傻瓜啊傻瓜,你究竟要傷害自己到什麼時候……”

總是在哆嗦的手此刻變得異常穩固,修長有力的手指安撫昏睡中人不安分的眉頭,卻發現他即使在睡夢中仍然時時流露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