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煥讓路遠將棋盤搬出來,放在庭院內的亭子裏,又叫人準備好炭火,紅泥小火爐和一壺清酒,謝言慎身子不好的事兒,隻有他最清楚,因而又命人準備了帷帳,用以擋風。
二人在亭中隔著白玉棋盤對坐,謝言慎攏著手爐,慢悠悠打量起他這死氣沉沉的院子。
來來往往的下人隻有男人,皆身著深色服飾,如他們的主子一樣,冷冰冰的,連個身穿鮮豔衣裙的丫鬟都沒有,院子裏種著一大片青蔥的竹林,一點兒旁的顏色的花兒都瞧不見,屋舍窗欞庭院,沒有半點兒活人氣兒,當真跟個閻羅殿似的,黑壓壓一片。
“看來,你是得早些娶個妻子,為你這冷淒淒的院子添些喜氣。”
庭院內隻有簌簌的落雪聲,秦煥神情依舊冷淡,“不必。”
謝言慎輕笑落子,“你是不懂身邊有個女人的好處,紅袖添香,溫柔解語,賢惠溫婉,有她在身邊,夫妻二人坐在一處哪怕什麼話也不說,心裏也是舒坦滿足的。”
秦煥執棋的手僵了僵,抬眸掃一眼他麵上的春風得意,無聲自嘲,“我孤身一人習慣了。”
男人一向言簡意賅,惜字如金。
謝言慎笑笑,掩唇咳了幾聲,“如有合適的,還是早些定下來為好。”
他娶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今倒在他麵前炫耀起來了。
秦煥冷嗬一聲,不願再談女人的話題,“麒麟子尋得如何了?”
謝言慎表情僵了僵,“還未有下落。”
秦煥將黑子落在棋盤上,“上回不是說快找到了?”
謝言慎“嗯”了一聲,“那遊醫手裏的確有麒麟子,不過山中高人總是閑雲野鶴,蹤跡難尋,上個月說是在雲州,我派去的人剛到,那遊醫已經不見了。”
秦煥黑眸淡淡,“我讓路風替你找一找?”
謝言慎嘴角掛著個淺笑,“不用了,我手裏的人夠用,你還是專心找元姑娘要緊。”
秦煥垂眸,“過了年,宸王府朝不保夕,宸王會主動將元晚音交出來的,此事,我不急,急的大有人在。”
謝言慎笑笑,“還是你有辦法。”
宸王府作威作福多年,宸王又死死握著手裏的兵權,屢次不聽宮中詔令。
雖然他人還在燕北,不過,再過幾個月便是陛下的聖誕千秋。
陛下有詔,他不得不回。
若不肯回京,通敵賣國的罪名便直接坐實。
若回了汴京,玄鷹司想要宸王的命,便易如反掌。
這些年,陛下清算異黨,翻了年,也該輪到宸王府了。
可真要論起來,宸王妃乃秦煥的親姨母,秦煥親自對宸王府動手,外頭對他心狠手辣的傳言又越發的多了。
不過,秦煥向來是不在意這些身外之名的。
二人沒說話,一時庭中寂靜,隻能聽見棋子落在玉盤上的清脆聲響。
他們本就是天之驕子,謝言慎雖出身武將之家,卻也是文武雙全的人才,這些年做了侯府世子,也從未荒廢過棋藝,與秦煥也算能打個平手。
隻是三局過後,謝言慎卻突然臉色發白,嘔出一口血來。
秦煥單手扶住他,眉心微攏,“這是怎麼了?”
謝言慎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將棋子扔進棋盒裏,“舊病複發罷了,沒什麼大礙。”
秦煥神情凝重,“我找個太醫來給你看看。”
謝言慎壓住胸口的疼痛,很快將自己收拾幹淨,略有些失神,片刻後,語氣輕鬆道,“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除了麒麟子,旁的藥都沒有用,找再多的太醫也隻是惘然,到時還會將我重病不治的消息傳出去,我府中尚有年邁老母,又有年幼弟妹,你知道的,我不能隨便倒下。”
武安侯府世代忠良,府中男兒幾乎都為國戰死。
謝言慎身為世子,乃侯府最重要的血脈與頂梁柱。
他若重病不治,不少人便會欺負侯府無人,朝中勢力錯綜複雜,謝言慎不敢賭。
秦煥明白他的難處,語重心長道,“為何不戒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