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天才的兒童,如果在精神力量方麵不能與其天才相稱,就必須取得巨大的成功,做不到的話,他就很可能認為自己是個失敗者,而實際上也是個失敗者。
——維納
1894年11月26日,在美國哥倫比亞城密蘇裏大學的一間教員公寓裏,諾伯特·維納降生了。這個地方也是他父親工作的地方。
孩子的出生,給這個幾近冷清的年輕家庭帶來了幾許忙亂,當然更多的還是快慰和熱鬧。因為,自從伯莎·卡思和利奧·維納結婚以後,伯莎的父母對維納的不拘禮節和天真“蠻幹”漸漸不滿,而伯莎卻被丈夫的坦率、真摯和熱情深深地吸引。隨著事態的發展,婚後不久,她就毅然和家庭分裂,幾乎斷絕往來,隻和丈夫在大學公寓裏過著忙碌而又略顯孤寂的生活。
三口之家愉快地打發著日子,維納有時也把手頭的工作放一放,逗逗心愛的寶貝,和愛妻說些閑話,憧憬著光明而美好的未來。可是,好景不長,不愉快的事情接踵而來。
當時,密蘇裏城的一位很有權威的政客,他的一位親戚看中了利奧·維納的位置。當時他正教德語和法語,而且聲譽頗高。政客想了個進攻的方法,在新學期開始時,學校通知利奧,德語係和法語係要分設領導管理,讓他選擇,利奧選擇了德語係,湊巧,政客的那位親戚也選中了德語,結果,他被解職了。這件極不合理的事,不但沒讓年輕的一家之主利奧手足無措或一蹶不振,相反,他卻愈挫愈奮,毅然決定到更大的城市波士頓去闖天下,找工作。幸運的是,他引起了名盛一時的《蘇格蘭民謠》的編輯弗朗西斯·蔡德爾教授的賞識,讓他在編輯部中做一份工作,不久,他又幫助利奧找到了波士頓大學和新英格蘭音樂學院的教職,最後,幫他進了哈佛大學。
不幸有時可以改變人的生活軌跡,走入另一個世界。多年以後,諾伯特·維納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心中頗有感慨。一方麵,他深深地感激著大恩人蔡德爾教授;另一方麵,他對父親的果敢決絕的冒險行為表示由衷的讚服。這個經曆,恐怕利奧早就向兒子講過了,小維納也已經激動多次了吧。
諾伯特·維納生命中的第一次記憶,就是從波士頓開始的。
在兩歲那年,他們家住在倫納德街的一座兩層樓的公寓裏。他竟然記得,那直接通到他們住所的樓梯,看起來像是高不可攀。他還記得,那時有個保姆,帶他到一家很小的店鋪買過東西,買什麼倒是記不清了,可他記得所到地方的街道和建築和自己的住所不同。維納這樣回憶道:
那個地區的街道交叉混亂,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去的那家雜貨鋪門前的那幾條交叉街道所構成的銳角。
維納的家附近有一所專治不治之症的醫院。當時的小維納還不能理解“不治之症”的含義,他卻還是把這所醫院記住了,那是因為“我母親和我們保姆在提到這個地方時所使用的那種音調,已足以使我充滿憂鬱和不祥的預感”。而且,如果按弗洛伊德的說法,維納一生對死亡的恐懼感,也不能說與此無關。
1897年夏天,維納一家搬到新罕布爾什州賈弗雷的一家旅館度暑假。在旅館附近有個池塘,保姆常抱著小維納隨他的父母到池塘邊去玩。
一來到這水草豐茂的自然中,維納稚嫩的目光在四處觀察著:一些劃艇靜靜地停在岸邊,偶然有幾隻在塘中輕輕搖曳,如鏡的塘水倒映著近處的綠草和不遠處的青山。不知什麼時候,父母已經登上了塘對岸山上的小路。小維納蹦蹦跳跳地在池塘邊玩著、看著、感受著。
自然是博大而深沉的,她同樣能造就熱愛她的人。維納對自然的摯愛,和自然對他的豐厚回報就是這樣。
他簡直對這方池塘著了迷,一有可能就要求保姆領他去那裏玩。父母常去那裏登山散步,卻從來不帶他上山。偶然一次,父母帶他越過小山,到山下的一個村莊去。那有個鐵匠鋪,鐵匠師傅正在給馬掛掌。這時,那匹馬奮力掙紮著,鐵匠不小心,腳趾被馬蹄踩裂了。維納雖然沒看到,但聽父親一說,馬上嚇得鑽進母親懷裏,簡直要流出淚來。他害怕死,也害怕受傷,這類事情,往往對小孩子的心理影響最大。
新學期開始了,維納一家又搬回坎布裏奇市,這回沒住倫納德街,而是在希利亞德大街租房住。這次搬家,對當時的情況,如運東西的場麵,維納已經有了更多的記憶。並且從此以後,他的記憶更豐富,也更清晰了。
有一件事,維納怎樣搜尋記憶的底片,也沒有太清楚的印象了。聽父母說,在他3歲左右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住在希利亞德大街,家裏有個法籍女仆,叫約瑟芬,曾經教他學過法語。維納不但沒從她那兒學到法語,而且連她這個人也絲毫沒有印象了。後來,他終於回憶出:她教他時所用的課本上,有刀、叉和餐巾的彩繪圖畫,這些具體的鏡頭還印在記憶裏;也是在這同時,帶他到離家不遠處散步的也一定是約瑟芬,因為他在感覺中深深地留有那拉特爾街的陰森可怖的樹林的影子,當時令他很害怕;那條路邊的拐角處,還有一幢破舊的房子,其中的一扇窗戶被堵死,他感覺那好像瞎子的眼睛,讓他在童年的歲月中不時想起,還特別感到難受和害怕。
離維納家不遠處,有一條鋪著白漆鵝卵石的街道。有一天,他獨自到那裏玩,有時跑幾步,有時靜靜地看著過往的車輛和行人,有時又蹲下身。這時,他看見路邊一塊渾圓的石頭,覺得特別好玩,他就從路邊的淺溝裏找了塊大石頭,想把這塊心愛的石頭敲下來。剛打了幾下,一個大人從背後走過來,站住,看著他。維納一回頭,看見一個不認識的“老人”站在身後,嚴肅地看著自己:“小孩子不要淘氣啊,這路是大家的,你怎麼能隨便破壞呢?你爸爸是誰,這樣的孩子要好好管教哇……”維納呆呆地怔在那裏害怕極了,也慚愧極了。多年以後,想起這件讓他極度難堪的往事,除了覺得有些不平以外,還有種模糊的恐懼感和負罪感殘存在心中。
還有一次,他到鄰居家去和兩個大些的夥伴玩。因為他們兩人常保護維納不受別人欺負,所以他對他們很友好,也很尊敬。第一次去他們家,大家邊說邊走著,進屋第一眼就看見,正對著門的顯眼位置有尊塑像,一個人被野蠻地釘在十字架上,身上傷痕累累,頭戴荊棘做成的帽子,臉部表情極度痛苦。維納立即被這景象驚呆了,他幾乎要喊出來,更想大哭一場,這太殘酷凶狠,太不公平了!雖然當時他並不知道被釘者是基督耶穌,更不知道那些故事。在他們家,他還看到了一棵名叫“流浪的猶太人”的盆栽植物,大朋友給他講了那些故事,他不能和自己聯係起來,也聽不懂故事的含義,但他還是從中感到了極度的難過。即使在老年時他還對這幾十年前的瑣事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