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來華時,淩叔華已是燕京大學的一名高材生了。她成績好,交際能力也很強,校內、校外都很活躍。泰戈爾訪華,陳西瀅也參加了接待工作,淩叔華則被燕京大學推派為歡迎泰氏的代表。倆人就此相識。
此時,陳西瀅在教課之餘,參與創辦了《現代評論》雜誌,並負責其中的“閑話”專欄。他以精準的論事與暢達的文筆吸引了不少讀者。此時,文才出眾的淩叔華在《現代評論》上發表過不少很有分量的小說作品。其中一篇《酒後》,顯示了她小說創作方麵的功力,奠定了她的文壇地位,更引起陳西瀅對她的關注。此時,陳西瀅是北大教授,淩叔華是燕京大學的學生。陳西瀅對淩叔華,有老師對學生的那份疼惜和憐愛,而淩叔華對陳西瀅,自然也就有學生對老師的那份崇敬和仰慕。兩人都有很好的英文功底,也有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和追求。作為學生,淩叔華常向陳西瀅請教;作為老師,陳西瀅常對淩叔華進行指導。
在很長一段時期,陳、淩雙魚回遊,盡管信中大多談的是文學藝術,並不涉及情愛,但除了未談過戀愛的和不懂愛的人以外,有誰相信他們僅僅是在談論文藝呢?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越走越近,但他倆始終秘而不宣,悄悄戀愛了兩三年,不僅雙方家長壓根不知有其事,就連他倆共同的朋友、各自的朋友也都被蒙在鼓裏。這裏固然有戀愛者通常懷有的隱蔽心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淩叔華的父親是個非常守舊的人。
淩叔華的父親淩福彭,把封建婚姻中的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視為天經地義。淩叔華很清楚,如果父親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竟做出“私訂終身後花園”的事來,一定會氣得堅決拆散這對鴛鴦,於是打算等到自己大學畢業後再說。淩叔華從燕京大學畢業時,她與陳西瀅精心培育的愛情之果也到了收獲的季節。兩人一商量,找到淩家的一位世交,央求他去淩父那兒說媒。
這位說客果然了得,他先從自家門庭談起,再向淩父詢問淩家子女情況。談到淩叔華的學業時,又很自然地“關心”起她的終身大事。接著就大談陳西瀅的才華為人、名譽地位,卻隻字不提二人的自由戀愛。淩福彭在此之前也曾耳聞北大有這麼一位風頭正健的教授,他對陳並無特別的惡感,隻是從傳統文人、官宦的觀念出發,不願與這些喝過洋墨水的人合流,但經不住世交的一番唇舌,終於首肯了這門親事。
1926年6月,淩叔華從燕京大學外文係畢業,以優異成績獲該校金鑰匙獎,任職北京故宮博物院書法繪畫部門。7月,她與陳西瀅終於達成姻緣。在歐美同學會舉行的婚筵上,胡適作了他們的證婚人,他演說道:“中國夫婦隻知相敬而不言相愛,外國夫婦隻言相愛而不知相敬,陳君與淩女士如能相敬又能相愛,則婚姻目的始得完成。”1935年,淩叔華平靜的婚姻生活被一個年輕的英國詩人朱利安?貝爾打亂。
朱利安出身於英國文學世家,姨媽是著名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夫,母親瓦內薩?培爾是一位著名美術家,父親克立夫?培爾是戲劇批評家,培爾本人來華前是英國成名詩人。1935年,年僅27歲的他就應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陳西瀅的邀請,來武漢大學文學院任教。朱利安和學校約定任期三年,七百英鎊的年薪,武漢大學和庚子賠款基金會各付一半。朱利安擔任了三門課程:“英語寫作”、“莎士比亞”、“英國現代主義作家”。每周十六個課時,課務很重。朱利安初到武漢大學時,經常光顧陳西瀅家,從而與女主人淩叔華相識,朱利安與淩叔華彼此都鍾情並擅長文學、繪畫等藝術,有共同的誌趣,共同的話題,相識僅一個多月,朱利安即寫信向母親宣布,他已經狂熱地愛上淩叔華:“親愛的瓦內薩,總有一天,您要見見她。她是我所見過的最迷人的尤物,也是我知道的唯一可能成為您兒媳的女人。因為她才真正屬於我們的世界,而且是最聰明最善良最敏感最有才華中的一個。”對倆人的關係,淩叔華一個字也沒有留下,這段“曆史”隻剩下朱利安在給母親信中的“一麵之詞”。
如此不同背景的兩個人,墜入情網容易,想取得好的結果很難,兩人之間的關係維持了大約一年,1937年,朱利安與淩叔華的事情在武大鬧得人人皆知,最後因被陳西瀅知道而終結,朱利安作為“丟盡麵子的洋教授”,不得不從武大文學院辭職,回到英國。
朱利安回國後不久,不顧母親和朋友的強烈反對,赴西班牙參戰。在馬德裏守衛戰中,德國法西斯的飛機炸中了他開的救護車,彈片切入胸腔,朱利安身負重傷,他在臨死的時候喃喃自語,像是在告訴救護人員:“我一生想兩件事——有個美麗的情婦;上戰場。現在我都做到了。”死亡往往造就最圓滿的愛情故事,淩叔華與朱利安這段撲朔迷離的感情經曆,無論從哪一方麵說,都是中西文學交流史上出人意料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