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衝我嘟囔:“主子還說要奴婢跟一輩子的,現在又想把奴婢推給別人,當真是傷人心。”
凝之笑道:“你這丫頭越發沒大沒小了,當初若是跟了我,我現在就讓你嫁出去。”
玉係在一旁恥笑她:“主子別看她無法無天的,這丫頭是看憐主子性子好,要是換個厲害點兒的,她連氣都不敢出。”
今昔瞥她一眼,滿臉的唾棄,道:“我不同你爭,你要是有興趣,改天我們倆好好聊一聊。”
我搖一搖扇子,嘿嘿一樂,道:“你們倆打架的時候可定要叫上我,我有興趣。”
凝之無奈的搖一搖頭:“都是一群愛瘋的人,真鬧起來還得了。”
我道:“素日在宮裏言行謹慎小心,難得輕鬆一下,鬧便鬧吧。走吧,我們去亭子裏歇一歇。”
她點點頭,帶著我向早已停在岸邊的小船上走去。
玉係看一看泊船小夥手中的槳,問道:“主子,可要我來劃船?”
不待我們說話,那個青年忙阻止道:“萬萬不可,兩位主子,湖中盛開芙蕖,這位姐姐瞧著便沒有力氣,若是纏上了,怕是會困在湖中。”
玉係原是漁夫家中小女兒,後因變故,被賣入將軍府。自小在海邊生長,自是精通泊船之術,引以為傲的技術竟然被人瞧不起,自是惱怒,柳眉一豎,怒道:“你這廝倒真不會說話,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沒力氣了,難道我是紙糊糊的麼?!恁地瞧不起人,小心我拔了你的舌頭!”
那小夥子怎料到玉係如此凶,白淨的臉皮漲得通紅,連連擺手,結結巴巴道:“不……不是……我沒……沒那個意思。”
身後的今昔見他如此語無倫次,禁不住吃吃地笑了。如此一來那小夥子更加緊張,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凝之,又想要給玉係賠不是。
我碰一碰凝之,戲謔道:“喂,你的丫頭可快要把人家給吃了,你這當主子不管一管?”
凝之笑,上前道:“無妨,她沒有惡意,你隻管撐船便好,不必惶恐。”
今昔也笑著道:“她就是這性子,習慣便好。”
我拉著凝之來到船頭,有細細的風吹過來,帶著些水汽,我看了看碧綠的荷葉,粉嫩的嬌荷,興致突起,道:“凝之,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她側頭看著我笑。道:“好,你唱。”
我清一清嗓子,運足了氣,輕揚婉轉的歌聲在湖麵上散開。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子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唱罷一曲,尾音繚繞,歌喉清亮細膩。
我扭頭,看著凝之淡雅精致的側臉,問道:“怎麼樣?”
她翹起嘴角,眼眸彎起,晶亮如月牙:“自是好的,我都不知道,你如此擅長音律。”我揚眉,笑的張狂。轉頭,無意間看到撐船小夥的眼神時不時落在今昔身上,愣一下,促狹的一笑,低聲對著身旁的凝之道:“你看那撐船小夥的眼神,今昔不愁嫁不出去了。“
凝之看一看,也不由得笑,看看毫無察覺的在船邊戲水的今昔,道:“你別說,今昔丫頭長得到挺入眼,難怪那小夥子被迷了去。”
我驕傲的笑,說道:“那當然,我家的今昔,長得定是好看的。”
凝之用指頭點一點我的額頭,斜睨著我道:“看把你美的,人家今昔長的漂亮,關你什麼事,又不是你生的。”
恰巧船夫小夥在那頭叫道:“兩位主子,已經到了,小心上亭。”
今昔與玉係先入了亭子,站在上麵扶我和凝之上岸,待上了岸,我轉頭問那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我會問他的名字,眼中有些許忐忑。
今昔柔聲道:“你盡管說,主子又不會害你。”
他聽今昔如此說,稍一猶豫,才道:“小的名叫周鄭。”
我點一點頭,道:“你去岸邊歇息吧,待我們走時再叫你。”
周鄭撐了船,慢慢向岸邊劃去。
我與凝之上了亭,坐在石椅上,任由今昔玉係在身後扇扇。
我懶懶的癱在涼涼的石椅上,瞧一眼周鄭的背影,道:“這小夥子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今昔,是吧?”
今昔看一看,道:“挺俊秀的。”
我翹起嘴角,看著凝之無聲的笑。
凝之笑一笑,看著我身後的今昔。
玉係笑得幸災樂禍,道:“呐,今昔,你快出閣了。”
今昔淡淡的一笑,不慌不惱,道:“主子想嫁,奴婢還得願意才行。”
我挑一挑眉,道:“放心吧,就算是你同意了,我還不願意呢。”
凝之細弱的麵龐上蕩著笑,柔弱當中又夾雜著堅強,與柔芳婉不同。柔芳婉是柔到骨子裏的,如水如煙,很難給人堅強的感覺。凝之卻不同,輕聲細語,眸子裏卻剛強隱忍,錚錚傲骨,外柔內剛。
她微微皺一皺眉,道:“憐之,前幾日連貞媛與蘇常在去了皇**裏,想來是要投靠皇後,也不知皇後會不會答應。”
我眯了眼,道:“應該是會答應的,有兩個人願意跟著自己,暫且不論忠心不忠心,先管著這兩個,也好歹省了不少心。”
“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如此一來,你便不容易動手了。”
我看到她眼中一絲的擔憂,安撫道:“放心吧,我沒有跟皇後有過正麵衝突,與那兩人接近也不會說不過去。”
話音剛落,我敏銳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直愣愣的黏在我身上,我側頭,瞬間止住了呼吸。
一襲橙色長衣映入眼底,帶著淺淺的紅,似西斜西陽,直生生刺入心底,溢出點點疼痛。心如擂鼓,我“霍”地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橙色身影。
凝之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安的喚我。
我抬腳便向亭外走,匆匆跨出幾步,袖子卻被一股力道扯住。我回頭,一字一句道:“凝之,我要過去。”說罷便掙脫了她,走至亭外。
凝之還在勸阻我:“憐之,你看清楚,那不是駱夫人,那是梁昭順,你不要......”
我恍若不覺,運足真氣,足尖輕點,從湖上飛掠而去,踏花而行。
不過片刻,我落在岸上,急急跑至她的麵前。我感覺著她有些熟悉的氣息,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一字。
她直愣愣的看著我,從最初的驚訝,到不可置信,到淚落滿麵。她將手放上我的麵龐,輕輕撫mo,從眉至眼,一處一處細細看著。她開口:“那首歌,誰教你唱的?”
我吸一口氣,道:“我的娘親。”
她的淚落得更加凶猛,一雙眼睛迷離難測,嘴裏喃喃:“你像極了她,”頓一頓,又歎道:“你像極了她。”
我連忙抓住她的手,急聲道:“你認識她,你認識我娘親,對不對?你怎麼會認識她,你到底是誰?!”
她紅著眼看我,咬一咬牙,似極是艱難:“我與你的娘親,是至交。”
我正欲說話,凝之衝上岸來,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麼話回宮再說。”
我混沌的腦子裏清醒幾分,道:“今昔,回頤和軒。”
燥熱的陽光仍舊毒辣,碧綠的荷葉靜靜攤在湖中,幾粒晶瑩剔透的水珠早已蒸發,變成嫋嫋白煙蒸騰而上。湖上縈繞著絲絲白氣,不久便被細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