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然就到了九月,天高雲淡,碧空如洗。我坐在院子裏發呆,袖中是冰涼的紫影。邵暝暄已經多日沒有來頤和軒了,前幾日還來得勤快些,但見我一副冷淡的樣子,拂了興致,便也不再往這邊跑,倒是往秦鳶那裏去的多了些,再來就是凝之。
連貞媛斷臂一事,雖然讓眾多好事之人津津樂道,但畢竟她也隻是個並不怎麼受寵的妃子,時間一長,這事兒就淡了。大壩坍塌,本不是後宮妃嬪所能議論的,因此也沒人敢堂而皇之地提起。倒是如蕞跟在我身邊,讓她們又多生了口舌去。
如蕞原本是蘊儀的貼身主事丫頭,結果那日把蘊儀給供了出來,現在跟在我的身邊,自然讓人心生疑惑。我自是聽過一些風言風語的,不過都隻是憑空揣測,好不著調,也就哂然一笑,並不理會。問如蕞,她也隻說不在乎,我便也不多加追問了。
正出神間,一雙細長的手在我眼前瀟灑的打了一個響指。我被驚醒,抬眼看著麵前一身海棠紅宮裝的霂熹,眼角微抽:“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這樣亮麗的顏色?”
她扭著腰坐到我旁邊,挑起眼角,原本毫無特色的眼眸立時變得波光粼粼風情無限。我不禁撫額,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隻聽她尖著嗓子笑了兩聲,隨後捏著嗓音道:“您這是哪兒的話,奴家一向喜歡這樣豔麗的顏色,您竟不知嗎?”
我吸氣,握拳,盡量和顏悅色道:“好好說話,成不?”
她捂著嘴,笑的花枝亂顫:“得,不玩兒了。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我看一看霂熹身後的小衾,對今昔道:“這兒不用伺候了,你且帶著小衾去院子裏轉轉。如蕞若是願意去便叫上她一起,別總是呆在屋裏不出去。”待今昔領了命下去,我這才對霂熹道:“蘊儀走後,恐如蕞在宮裏沒有依靠,被人欺負了去,我便將如蕞帶在了身邊。前些日子總是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剛才正斟酌著怎麼辦呢,就被你給打斷了。”
她捧著茶杯嘬了兩口,咂咂嘴道:“這事兒我聽說了,我吧,閑著沒事兒總結了一下,也就兩個版本。一個是唾罵如蕞的,說那丫頭心腸黑,把自個兒主子給賣了,現在跟著你,指不定哪天把你也給賣了;還有一個,就是猜忌你的,說那丫頭原本就是你的人,在管秀儀身邊潛伏著,把人給弄下去了,就又回你身邊幫襯著。反正說得多了,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倒是如蕞,沒說過什麼嗎?”
我越聽越好笑,拿了塊兒糕點吃了,方道:“她們也真是想象力豐富。我問過如蕞,她說不在乎,我估摸著以她冷淡的性子,也當真無所謂,隻要不牽扯到蘊儀身上,想她也不會多計較。”
霂熹冷笑數聲,將手中茶杯晃了兩晃,繼而手腕一翻,淺黃色茶水拉成一條水線,盡數倒在草地上,積成小小的一灘水。茶水四濺,沾濕了裙角,散發出陣陣茶香。那茶是上好的雨露針尖,後味樸實甘甜,回味無窮。此茶的茶香極濃,常常一盞茶下來,衣袖上滿是茶香,此時空氣中滿是那甘甜濃鬱的茶香。
我看著那小小的一灘茶水,若有所思。
她伸出細長食指指著那水,偏頭看我:“流言如流水,載人覆人。水,可不是能控製的;流言,亦是如此。那江河湖海看起來平靜無波,誰曉得它什麼時候翻出滔天巨浪。當然了,或許沒有這麼誇張,但是在如蕞聽來,說不定就是這個樣子。她表麵上或許並不在意,沒準心裏早就千瘡百孔怒火滔天了。若是那流言中傷的單是她自個兒,她難受難受也就罷了。可如今那流言中傷的不僅是她,還有你,你讓她怎麼能不在意?不說出來,隻是不想給你添麻煩罷了。”
沉默片刻,她轉過頭去,歎氣道:“所幸現在還沒有扯上蘊儀,不然,如蕞心中更是會自責憤怒。”
我垂眸,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放下茶杯,收回手,道:“先不說這個事兒了。中秋那日,我對你說已經查出了顧冠臨私養暗衛的事情。我派人想要混入暗衛連,可是暗衛連把守森嚴,製度嚴格,不是那麼好混進去的。如果這個辦法行不通的話,你便隻有從顧宜光的身上下手了。”
我揚了揚眉,笑道:“但願你的人能混進去,畢竟我不是很想對她動手。”
霂熹眼中閃過一絲趣味,好奇道:“為什麼?難道是因為邵暝暄曾讓你照顧她?可是她都派人刺殺你了哎!”
我縮回胳膊,避重就輕:“我也隻是猜測而已,並不一定真的就是她。”
看她並不罷休,我連忙道:“我聽凝之說你最近在學琵琶?進度如何了?”
她一僵,咬牙道:“我都說了暫時不要告訴你了,你看我回去怎麼收拾她!”
我笑:“別呀,我最看不得姐妹廝殺了,太殘忍了!”
她瞥我一眼,滿臉的唾棄:“你怕是興奮得不得了吧?我給你說,你別看我琵琶不行,我的箏藝可是好得很。你這兒若是有琴,我就給你奏一曲。”
我想了想,依稀記得邵暝暄曾給過我一把鳳尾琴,音質純良,不可多得,便對霂熹道:“你且等一等,我去抱琴過來。”
我正在殿內四處翻找,便聽到霂熹大了嗓門喊道:“憐之啊,我說你快點兒行不行!你挑西瓜呢!”
我翻找的滿頭大汗,心下不耐,磨著牙喊回去:“你急什麼急!這麼多東西,我哪兒知道那琴在哪兒!你等等會少塊兒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