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航線上的凡波越來越遠，整個客艙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奇怪，至少瓦仁是這麼感覺的。
“說說吧，這麼多年，你應該弄清楚了不少事情。”豺坐在沙發上說。
“或許比你想的還要多。”鴉答道。
“給我們好好講講吧。”
鴉臉上的微笑開始淡了下去，他看著舷窗外麵無盡的黑暗，似乎在思考怎麼開口。
“‘紅眼馬車’，十一賢者…………他們比我們想象的要可怕的多。最起碼的一點，我在這裏所說的所有話，他們都知道。”
豺皺起了眉頭。
“‘紅眼馬車’已經把所有的事情控製在了手裏。政治控製、軍事控製、經濟控製，所有的一切。如果它願意，他甚至可以把生活在凡波的任何一個人未來所有的事情預言出來。”
“聽上去難以置信，它是怎麼做到的？”
“數字化。所有事情的數字化。”鴉沉聲說，“這幾年裏，我甚至都開始認為，生命的意義其實就是在於讓自己脫離數字化的努力過程而已。”
“舉個例子。比如，我們在新聞上看到，發生了一起空難。新聞會這樣說：某某地某某事件發生空難，死傷者100人。如果這裏麵沒有你我認識的個體，那麼這死掉的100人，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數字。因為他們對我們沒有直接的影響，對麼？”
除了瓦仁以外，沒有人做出反應。
“可是，如果這一百人裏，還有一個著名樂隊的主唱…………比如，滾湯樂隊的吉米·喬伊，那麼新聞裏又會怎麼說呢？”
“著名樂隊主唱，吉米·喬伊因空難喪生。空難同時喪生其他乘客九十九名。”豺說。
“沒錯。你看到了，吉米·喬伊或者任何一個其他的著名人士，在這個事件上，都擺脫了自己個體的數字化。”
說到這裏，鴉在客艙的電子版上畫了一個十字坐標軸，它完美的顯示在了客艙的一個巨大屏幕上麵。
“橫軸是時間軸，縱軸是距離軸。假設原點是我們剛才假設的事件，那麼這個事件的影響力，就隨著這兩個軸的延伸越來越小。一百年後，幾乎沒人會再想起這場空難，同樣，他對100年後的任何一個事件所能起到的幹涉作用也都接近於無窮小。而距離，指的也並不是物理上的空間距離，而是社會關聯性。”
“社會關聯性？鴉，你現在滿嘴都已經是我們聽不懂的詞彙了。”豺撇了撇嘴。
“懂不懂其實並不重要，就像字麵上說的那樣，這個事件對音樂界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對烹飪界卻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這就是所謂的社會關聯性，也就是我所說的距離軸。”
“這個世界上任意的兩個事件都會造成相互的影響和幹涉，就像是一個函數。隻不過這個函數的複雜程度遠遠高於我們的想象能力而已。隨著時間軸和距離軸的延伸，這兩個函數相互的影響力就會越來越小。反而言之，距離軸和時間軸越近，事件的影響力就越大。這就是事件的數字化。”
“然後就是更重要的，人的數字化。”
“人和人之間的不同，實際上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生理和經驗。人從出生以後，由於經曆的事情不同，所以會產生不同的價值觀、世界觀。這是完全可以用事件的數字化來計算的。而生理呢？當然也可以。”
“人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情緒都是由化學分子相互作用所產生。內分泌的調節、基因的解碼，隻要把它細分成一個一個最簡單的單元，就可以掌控者個人的一切。你的負重能力、奔跑能力、對各種疾病的免疫力、先天性的疾病、性取向、生理周期乃至細胞代謝能力、對不同化學分子的敏感度…………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數字化。所以，無論你還是我，單純從肉體上看，可以完全解析成一大堆數據。”
“到現在為止，還算聽得懂。”豺說。
“所以，通過將社會經驗和生理係統數字化，整個人就可以被視為一個有無限多函數所組成的更巨大的函數。而所謂人類社會，就是由這些數字化的人類所構成的。”
“通過計算一個人的函數，其實我們完全可以預測一個人的未來。我現在就可以做到，我們都可以，但是不能夠太複雜，因為我們計算不了這麼大的函數。”
“比如，我現在打你一耳光，你會怎麼樣，豺老大？”
“你不會這麼做的。”
“說得好！通過你對我‘已知數’的了解，你就已經計算出了‘我是否會打你耳光’這個‘未知數’的結果。這不，你已經解出了一個事件函數。”鴉說。
豺笑了，“越來越有意思了。你繼續說。”
“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給了你一耳光的話，你會是什麼反應。因為這在我的經驗內，是一個未知數。含有兩個以上未知數的函數式子是解不出來的。但是如果隻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我們可以想象，他大概會生氣，對麼？”
“沒錯。”
“我們是怎麼知道他‘大概會生氣’的呢？因為我們知道人受到攻擊以後，生理上會產生應激反應，分泌特定的化學物質，讓大腦開始興奮和敏感。而社會經驗上，他會因為受到侮辱而進一步激化‘生氣’這種反應。”
“可是我們說了‘大概’兩個字。這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完全掌控社會經驗的曆史事件是否會對他‘被打耳光’這個事件造成幹涉。比如，他害怕打他耳光的人；或者，他是個逃犯，而不想引起警察的注意。如果有這種因素在內的話，他的這個事件函數就是否定的：不會生氣。”
“我們沒辦法準確地指答案的原因是我們不夠了解，計算能力也不夠。但是…………‘紅眼馬車’卻可以做到。”
“人類所有的星球，除了地球，都已經完全掌控在了智腦總部的手裏。通過設立核子信號棒，‘紅眼馬車’可以獲取所有星球上的任何一個情報，並將所有的情報數字化。小到資源星球某個工人手指甲新陳代謝的速度，大到星域中的恒星對凡波的電磁場幹涉，‘紅眼馬車’能夠通過覆蓋整個星域的核子信號棒掃描出來的信息進行計算，然後…………就可以計算出整個星域的未來…………”
“人類整個曆史的數字化，所有個體的數字化，以及自然環境、太空幹涉，這所有一切的數字化，把整個宇宙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函數公式，而對‘紅眼馬車’而言，這個宇宙幾乎已經沒有什麼未知數了，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幾乎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計算得出來。”
“它…………就是神…………”鴉在一片寂靜中作出了總結。
在所有人都沉默了半天以後，鴉再次開口。
“就連我，智腦總部也一定都計算了個透徹。雖然我去凡波之前的經曆‘紅眼馬車’並無法得到情報，但是隨著時間軸的延伸，之前的事件對我的影響也就越小。‘紅眼馬車’完全可以計算出我大體的未來行動。包括這次談話，豺老大，他們都一定是一清二楚的。”
“但是，它還是把你放回來了。並且允許你告訴我這一切。”
“地球是個異數，豺老大…………廢都、你、整個控製地球的家族，對‘紅眼馬車’來說，都是個異數。所以，我們才有那麼一點點的機會，去做要做的事啊。”鴉陰狠的笑了，笑得像盤旋在動物屍體上空的禿鷲。
“因為廢都沒有核子信號棒，是不是？”一直沉默的DC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