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隻為耕耘(1 / 3)

常聽人說:隻問耕耘,不問收獲。事實上,隻要耕耘了,就一定會有所收獲,至少會收獲耕耘之後那一種辛勞體驗,那一種奮力求索的況味。耕耘是過程,收獲隻是結果。人生總是伴隨著耕耘,一步一步走過。

有一天,當你走過了很長很長的路,靜靜地坐下來,坐在高處,回望走過的一路,酸甜苦辣,愛恨情仇,都會讓你感動不已。人生的真誠,人性的善良,人情的美好,隻是蘊含在那耕耘的點點滴滴裏。

想起弘一法師離開惠安淨峰寺時寫的那首詩:

乙亥首夏來淨峰,植菊盈畦,秋晚將歸,猶含蕾未吐。口占一絕,以誌別:我到為種植,我行花未開。豈無佳色在?留待後人來。弘一老人。

這一首詩,恰好地表達了弘一法師隻問耕耘,不問收獲的人生境界。弘一法師強撐著病弱之軀,不停地雲行閩南各地,一路弘法利生,一路播撒智慧的種子。種子在弘一法師走過的一路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弘一法師依然不停地往走去,並不會為那些花果而駐足。

轉眼之間,弘一法師惠安弘法已經過去半年了。

1935年舊曆四月十二日上午,弘一法師攜傳貫、廣恰兩位弟子,從泉州市乘帆船北行,一夜海上風浪,抵達惠安淨峰寺。

弘一法師從惠安開始,進入了過化民間,救拔眾苦的新階段。前此,弘一法師主要在各大叢林之間雲遊,結緣的也主要是佛門中人。從來到惠安弘法開始,弘一法師擴大了行腳的範圍,把更多的目光投向芸芸眾生。

淨峰寺一麵依山,三麵臨海,氣候宜人,風景清幽。兼之民風淳古,似乎有千百來的遺風。弘一法師一到淨峰寺,便覺斯山斯水深契於心,遂對隨行的廣恰法師說:“餘今年已五十又六,老病纏綿,衰頹日甚。久擬入山,謝絕人事,因緣不具,卒未如願。今歲來淨峰,見其峰巒蒼古,頗適幽居,將終老於是矣。”

在淨峰住錫之後,弘一法師即為淨峰寺客堂撰寫一副對聯:

自淨其心,有若光風霽月;他山之石,厥惟良師益友。

又為佛殿旁的李仙祠寫下一聯:

是真仙靈,為佛門作大護法;殊勝境界,集僧眾建新道場。

因緣際會,在淨峰山上,道教八仙之一李鐵拐的仙祖廟,竟然與佛教寺宇共處一地。聯語中,道教神仙成了佛門的大護法,釋道圓融無礙地合流,充分表現了弘一法師兼容並包的廣闊胸襟。斯後,與基督徒莊連福的一段緣分,更能反映弘一法師的佛學修為。

莊連福時在淨峰山下一所小學當校長,聽說弘一法師來淨峰弘法,便相約教友上山拜訪。弘一法師的弟子傳貫法師以為宗教信仰有異,互不相能,終不肯引見。

翌日上午,莊校長正在教室裏上課,偶然瞥見門外跪著阻止自己上山的那位和尚。原來,弘一法師知道之後,讓傳貫法師下山賠罪。傳貫法師呈上弘一法師手書的四件書法作品和一部《華嚴經》,代弘一法師向莊校長致意。還沒有見到弘一法師,但莊校長已經被弘一法師的風範所折服。隨後幾天,莊校長便帶著教友上山聽弘一法師講法。於是,便出現了佛教徒與基督教徒同堂聽講佛法的奇異而和諧的場麵。很久以後,弘一法師說法的生動情景,還十分清晰地印在莊連福的腦海裏:

弘一大師緩慢而沉著地走到佛像前,虔誠地點上三炷香,並且整齊地插在香爐裏。轉過身來,對滿室聽眾僅作微笑而已,甚為凝重,然後才坐在一塊方形的禪椅上,麵向聽眾,非常肅穆和藹。他的座前架著一個小竹屏,屏上放著經書,距他的眼睛一尺有餘。一開講,大師目不轉睛,聚精會神,用普通話講述(傳貫師站在旁邊翻譯),吐字清晰,論點鮮明,論證有序,非常有說服力。聽眾都聽得入神,全場鴉雀無聲,靜到連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盡管聽眾中有個別想咳嗽的,也都忍耐著,或者悄悄地到門外去,不敢打擾這寧靜的氣氛。

在佛的眼裏,眾生的心性一樣,並無種種差別,對其他的宗教信徒也應作如是之觀。弘一法師對異教徒眾,不但不排斥,而且十分尊重。與其說弘一法師胸懷坦蕩,包容天地,不如說弘一法師的佛學修為了得,已經能夠在更高的境界上看取紛繁的世相。隻要能種下一粒佛種,無論氣候怎樣,無論土質如何,無論那心田裏已經有著怎樣的思想和信仰,弘一法師總是悉心地加以培護。

在惠安期間,無論是寺宇,還是在家優婆塞持齋念佛的普蓮堂,甚至是居士家庭,弘一法師都樂意前往講授佛法,為人證授皈依。七個多月的弘法生涯,弘一法師講法17次,聽眾近千人,為42人證授皈依,為37人證授五戒。

緣分總是不隨心願地悄然而來,又總是不隨心願地悄然消失。這年舊曆十月末,淨峰寺方丈去職。弘一法師“終老於是”的緣分不但消失,而且在淨峰寺弘律的法緣似乎也盡了,遂辭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