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中,法拉第經常寫信給英國的親人、朋友,向他們敘述平安和沿途見聞。
法拉第給妹妹寫信,叮囑她照顧好母親。他給兒時的友人去信談觀看維蘇威火山的感受。他也沒有忘記給利博先生去信,表達對師傅的感激,並報告歐洲大陸的出版信息。
然而,在這年11月一封寄給倫敦哲學會會員的信裏,法拉第流露出一種很少有的憤感和失望情緒。
法拉第在信中這樣說:“天哪!我怎麼會遠離家鄉和愛我的人,來到這異國泥淖裏,在這兒到處是虛幻的浮萍、勾心鬥角的險影……這一切是多麼的令人沮喪啊!”
收信的朋友讀完之後,大惑不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一向天性樂觀的法拉第,有幸跟隨戴維爵士出訪歐洲,作科學旅遊,情緒竟會如此低落。
法拉第的朋友忘記了戴維爵士身邊還有一位太太,連戴維都拿她沒有辦法。
這位貴夫人從離開倫敦的那天起,便把法拉第當作仆人使喚,這一切使法拉第難以承受。
本來,法拉第是作為助手來的,做仆人隻是臨時幫忙。可是沒有想到,從法國的巴黎、裏昂、蒙彼利埃,一直到意大利的都靈、佛羅倫薩、羅馬、米蘭,戴維夫婦始終沒有另找仆人來替代法拉第。
這樣,本來的臨時幫忙變成了長期義務,科學助手成了助手兼聽差。戴維忘了自己的諾言,一半是因為他太忙,顧不上這種“小事情”,另一半也是因為太太專斷,不太體諒自己的屬下。
戴維對於自己的食言,多少有點感到對不起法拉第。所以他吩咐法拉第做事時往往是態度和藹、口氣親切。
可是,戴維的夫人就不一樣了。這個嬌小的,黑頭發、黑眼睛的美人兒喜歡享樂,也喜歡在舞會上、在歌劇院的包廂裏展示自己的美貌和魅力。
她還喜歡在宴會上、沙龍裏表現自己的常識和口才,她喜歡人家恭維她,她喜歡居鄉間,也喜歡出入宮廷。
這一切統統都是她的享樂,而在下人麵前施展威勢,也是她的一種享樂方式。
正如法拉第自己所說的:“她為了要顯示自己的高貴,於是盡量對我淩辱。”
這也難怪,她出身豪富之家,有不少貴族親戚,所以生性傲慢,她的父親手上有無數黑奴,父親對黑奴講話,常常不用嘴,隻要把鞭子揮一下就行了。
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現在又嫁了一個名揚全球的天才,她更加尊貴無比。她昂著頭,把兩條彎彎的眉毛向上一揚:
“法拉第,把戴維爵士的皮靴拿去擦了!快一點!”
法拉第活了23歲,從來沒有人這樣盛氣淩人地對他說過話。開始他簡直楞住了。
“嗯……夫人,”法拉第含含混混地應著。他緊張地走到爵士夫婦的臥房門口,笨拙地彎下腰去拿靴子。
“倫敦佬!笨蛋!”法拉第仿佛聽到爵士夫人從牙齒縫裏擠出了幾聲輕蔑的咒罵。
法拉第心裏感到一陣難過,他覺得自己的人格受了侮辱,他說話本來就帶點倫敦土腔。
法拉第知道,在上流社會裏操著這種含混不清的土腔說話,是要受人恥笑的。所以他和市哲學會裏的窮朋友們一起切磋,注意改進自己的發音。
為了說話不吞音,不帶鼻音,法拉第花費了多少勞動!可是今天在戴維夫人麵前一慌張,他的倫敦土腔又暴露出來了。
法拉第本來就沒有在上流社會混過。上流社會裏的紳士先生們,那站立的姿勢,說話的神態,步履的輕盈,一轉身,一點頭,都有一定的功架,都要講究風度,對於這一套,法拉第是一竅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