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在這裏?離軒整個人都僵直了,背上全是冷汗。他下意識裏抬頭看向主位的離落,發現對方也向他看了過來,眼中帶著一點審視與頗有深意的淺笑。

離煥似乎並沒有想要掩藏自己的身份,一路走過來已經有好多老臣認出了他。隻是他畢竟在名義上已經死了,如今這麼光明正大出現在群臣禦前,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因此大家隻是抽抽冷氣便罷了。

戲班今日來的人不多,領頭的正是那天在街上表演了一手好戲的曾香。離煥與那天那個敲鑼的大漢分別站在曾香後麵,他們身後還跟著三名樂師。六人向離落見過禮後便沉默的開始表演。

依舊是中央橫著一根繩索,隻不過繩索上站了三個人。離煥和那名大漢分別站在兩端,曾香站在中央,手中還捧著一卷繩索。三名樂師席地而坐,馬上便開始奏起樂來。

繩索上的三人開始表演,不但有令人眼花繚亂的空中騰挪,還帶著台詞。眾人仔細一聽,竟然是那出“梁祝”,一時間都有些愕然。

這時候剛好演到梁祝雙雙化蝶,翩然而去。隻聽繩索上的離煥麵朝離落朗聲問道:“皇上可相信我們即將化蝶而去?”

大家都沒有想到離煥會突然有此一問,紛紛愕然張大嘴巴看向他。有的還不小心噴了酒水或者掉了酒樽,總之,沒有一個人想到這樣的情況。

離落也沒有想到。他看著站在高高的繩索上的那個笑得一臉燦爛,豪氣雲幹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隱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茫然的以一個非常別扭的動作捂住自己的心口,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一點破綻。他平視前方,眼中的高傲依舊。他輕哼,“是麼?”接著他笑了起來,驕陽亦為之失色,“那你們就試試。”說著,伸手一擺,隻聽嘩啦啦無數聲響,群臣悚然一驚,廣場周圍黑壓壓的冒出無數兵士的頭。那些兵士麵無表情站在廣場周圍,張弓搭箭對準了繩索上的人。

離軒從離煥一出現開始就不停的流冷汗,如今看到那麼多弓箭手對準了離煥,當下差點就昏過去了。他臉色慘白,牙齒狠狠咬著自己失去血色的下唇,直至嚐到血腥。他剛想站起來,卻突然看到對麵的簡約極不惹人注意的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離軒被簡約這樣一提點,一下也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三哥是個怎樣的人,他今天既然如此高調的出現在會場,那麼就一定有脫身的辦法。即便他隻是一時意氣用事,那也不過是被離落抓到皇宮裏去而已,實際上沒有性命之憂。離落不會殺三哥,離軒還是能肯定這點的。

果然,看到突然出現的弓箭手,離煥隻是挑挑眉,臉上帶著一抹極其奇異的笑容。他道:“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應該有點彩頭?皇上,您是不是應該給我們許點好處?”

離落眉頭一皺,看來已經完全洞悉了離煥的想法。不過。。他勾唇一笑道:“可以。如果你們真的能夠逃出這個會場,朕就許你一世自由可好?”

離煥立馬回道:“皇上金口玉言,大家都聽到的,到時可別反悔。”

曾香將那卷繩索抖開往上拋擲,繩索在空中出現一個圓弧,她手上又是一抖,繩索再次出現一個波紋。這時,離煥突然一把攬住她的腰身,兩人在眾人毫無預兆之下一齊跳上了那個波紋向外凸起的部分。隻見那繩索在空中又是一蕩,波紋立刻又向上攀了幾丈。

這真的是一種神技,看著那兩人在空中伴隨著繩子的拋擲一點點升向高空,群臣都是一副見到鬼的模樣,嘴巴張開可以放下幾個蛋。

眼看著兩人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小,會場裏突然響起一聲大吼,“天羅地網!”

隨著最後一個字脫口,整個會場都是一震,無數尖嘯聲帶著破空的箭矢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向兩人攏去。

離軒雙手攥得死緊,連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出血痕都不知道。他用了好大的定力才穩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衝出去,雖然如此,隻有自己知道他現在全身冰涼,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他隻是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樣子,仰著蒼白如紙的臉定定看著天空那團如蠢笨學生畫出來的拙劣墨團,整顆心都好像要自己蹦出來一般。

成千上萬的箭矢在空中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墨色天網,將兩人的身形完全湮沒其中。空中還是響著無數的破空聲與尖嘯聲,所有人心裏都如同天空中那團墨雲一般籠上了一層陰霾。他們都仰著頭望著天空,伸長了脖子像一群即將被喂食的鴨子。隻有離落在慢慢喝著一杯酒,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隻是,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拿酒杯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