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泄洪(1 / 3)

第十二章泄洪

據說後來,段紅宇還是賠了些錢給那姑娘,才算了結。武鬥風波的餘韻逐漸淡漠,繁重的生活重擔歲月的艱辛迅速碾平人們記憶中帶有血沫的波瀾。轉眼秋收時節,一個車隊的解放牌大卡車拉著許多官兵回村了。

孟小北是在窗口聽見樓下大媽圍一圈兒諞,說隔壁部隊小兵都回來了,看見軍車開過廠門口。

孟小北轉身從窗口跑開,一腳踢開他們家紗門就跑出去了,踢得“咚”的一聲。

“咱家門框早晚讓你給踢碎了。”孟建民在身後喊:“唉你幹嘛去?你媽飯都做好了吃飯了!”

孟小北奔下樓,頭也不回。

馬寶純從廚房抬眼皮瞧了一眼,哼道:“少棠回來了吧。”

“別攔著。”

“讓他去吧,脾氣擰著呢,你攔不住。”

還是當媽的最了解兒子心思。馬寶純搖搖頭,表情耐人尋味……

灰土綠色的大卡車和軍牌吉普在街邊停了一溜,當兵的往下卸運裝備和各種帳篷麻袋。

孟小北沿著街跑,眼前晃過一輛一輛車,一隊一隊的兵,尋找他的少棠。

大卡車結實的磨盤大的輪胎上,糊滿一層膠泥。軍車下半身車幫上全是泥漿,幾乎看不出本色,路途多艱。

孟小北瞧見一個熟臉,麻利兒叫道:“小斌叔叔,少棠呢?”

小斌從車廂裏鑽出頭來,一看是小北,嗓子啞得都喊不出話,拿手拚命指:車後邊兒,後邊兒。

孟小北轉過車尾,一頭撞進一個瘦高挑兒的懷裏,把對方撲個踉蹌。他拔/出頭來繼續跑,都跑出去兩步,驀地愣住,迅速轉回頭!

他幾乎都沒認出來!

賀少棠也轉過臉,冷哼了一句:“找誰呢?”

孟小北傻張著嘴,愣愣得。

少棠沒戴軍帽,頭發長了,板寸幾乎變成兩寸頭,眼眶布滿濃重血絲,整個人黑瘦了一圈,精瘦精瘦得,脖頸上皮都縮起來了。

孟小北笑了,喊了一句:“棠棠!!!”

“哎呦喂……”

少棠被孟小北撲得趔趄了一下,後背撞在卡車後廂蓋子上,呼吸粗重,低低地哼了一句,“幹嘛啊這是……”

孟小北笑得特開心:“哈哈哈哈哈哈!……”

少棠說:“傻樂什麼啊,你個小狗/日滴……”

少棠可能是真累了,這回叫小北“小狗/日滴”與往常很不一樣,聲音都沙啞了,帶著疲憊,發起膩歪。

孟小北咧開嘴,沒心沒肺說了一句:“棠棠,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我爸我媽還說你再也不來我們家吃飯了,說你肯定已經回北京了,不跟我們玩兒了!”

賀少棠愣了一下,這小子沒心沒肺這麼痛快把自己爹媽出賣了。

這人眼底就遲疑約莫有一秒鍾,被男孩天真單純又強烈的喜歡和依賴打動,躊躇轉瞬即逝,笑容迅速堆滿嘴角,恢複痞痞的一絲笑意:“瞎說,我是誰啊,我幹嘛不找你玩兒?”

孟小北:“哈哈哈哈……我就說嘛……哈哈哈!”

少棠低聲問:“這麼想我啊。”

孟小北:“想得我腦仁兒都疼了!”

少棠又關心道:“最近沒生病吧?身體好嗎?”

孟小北吊兒郎當的:“大夫說了,我水痘腮腺炎猩紅熱都得過了,終生免疫,我都沒病可得了!每天這日子真無聊啊,唉!我數了數,我下回隻能得小兒麻痹了啊!”

少棠大笑,狠命掐他嘴巴:“胡說八道吧你,沒見過這麼喪吧自己的!”

融冰化雪,消除芥蒂,有時就需要一句暖心的話,一個毫無心計的單純笑容。

孟小北在大人們麵前,仍然守規矩地喊“少棠叔叔”,然而到私底下就沒了矜持,就是“棠棠”長“棠棠”短地耍賴,沒大沒小。或者在他心裏,從一開始,少棠就不像個大人長輩,既不算大人,也不是小孩,與所有其他人都不能歸為一類。少棠自成一派,在孟小北心裏當仁不讓,占據特殊位置。

仨月不見,賀少棠發覺小北竄個兒了,一晃似乎就長寬了,眼睛狹長,眼珠精明黑亮,手腳捏著都更有力氣。

孟小北三下兩下猴似的就爬到卡車車廂上,從身後摟住少棠的脖子,想騎上去。

少棠躲:“我髒著呢。”

“別摟我,老子都忒麼十天沒洗澡了!都臭了!”

少棠的軍裝領口裏全是黃土,脫下來,抖一抖竟然就是一地土渣子。軍營綠的背心裏是一層精健肌肉,摸起來硬瓷實的,曬成銅褐色。小北離對方很近,也沒聞到少棠所說的餿臭餿臭味,聞著就是汗水混合幹涸的泥土,就是少棠這人身上的味道。

這人也沒工夫跟孩子瞎諞,揉揉小北的頭:“我馬上還得走,我們連的人去水庫那邊兒有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