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這麼閑，用中性筆在每隻橘子上都畫了個特別醜的表情，趙時光拿的那兩個剛好一個哭臉一個笑臉，他把哭臉那個扔給方飛遠，自己剝開另一個吃了。
方飛遠一手拿著那隻橘子一手比了個V，扁著嘴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傻樣，趙時光扭頭就走。
他們從學校回家要走過一個很長的巷子，兩邊都是高高的居民樓，這個時節帶著涼意的風總是肆無忌憚地灌進來，趙時光仍穿著方飛遠的外套踩著鋪在下水管道上的水泥板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麵，方飛遠隻穿了個短袖可憐兮兮地說：“這位好心人，要入冬了，賞件衣服穿吧。”
趙時光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椰子糖吃，含糊地說：“哦。”
方飛遠站在原地，笑了笑，說：“你真討厭。”
趙時光說：“你更討厭。”
方飛遠幾步走上前去，跟平常那樣搭著他的肩膀，說：“那你倒是說說，我怎麼討厭了？”
趙時光咬著糖，不說話了，隻是看著他。
“那就這樣吧。”方飛遠突然拉著趙時光的手往前跑，一邊大聲喊道：“回家睡覺——”
秋天是個適合犯懶的季節，趙時光犯起懶來像隻軟綿綿的蟲子，他既不想動手做晚飯，又懶得出門去吃，隻好方飛遠跑腿出去買快餐。
天有點黑了，趙時光趴在陽台欄杆上朝樓下看，眼看著方飛遠出了樓往外麵走，自己又搖頭晃腦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走回屋裏，等著吃晚飯，一個人有點無聊就在房間裏亂轉，這裏看看那裏摸摸，想起自己當初剛來這兒的時候還不大喜歡，現在時候長了習慣了，倒也覺得有幾分溫馨。
這是屬於他和方飛遠的小窩。
床頭櫃上仍放著那張照片，趙時光看著那微微鼓起來的一塊，心念一動，把照片拿了出來，果然在照片和相框之間還夾著一張紙，皺巴巴的，但是折得很整齊。
他帶著幾分探究的心思和幾分小心翼翼把那張紙攤開，接著就愣住了。
那張紙很眼熟，是他從速寫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是他以前在大操場的看台上畫的方飛遠的模樣，那時候被他揉成一團扔掉了，現在卻出現在放著他們合照的相框裏。
趙時光徹底傻了，他有點不明白，他覺得自己腦袋已經當機了，徹底沒法思考了，他拿著那張紙的手都有些發抖。
真沒出息，他想。
這算什麼呢？他扔掉的一張紙，一張他以為早就被值日生掃起來，扔到垃圾堆裏的紙，卻被一個人悉心收藏，還藏在這樣的地方。
趙時光徹底搞不明白方飛遠的心思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自己都記不清了，反正應該是在很久之前，那時候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喜歡他。
他捂住臉，開始仔細回想起自己認識方飛遠以來的點點滴滴，他才猛然驚醒，一直以來自己究竟有多傻，由始至終都是他一葉障目，從頭到尾都隻認著一個死理，而很多明明白白的事擺在那兒，卻被他一次又一次硬生生的忽略了。
“我真是……天下第一傻。”他揉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自嘲自諷道：“枉我自詡聰明人，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他說完，又扯著嘴角笑了起來，眼睛還是很難受，他又使勁揉了揉，然後發現手上濕濕的，他有點懵，看著手上那發亮的水漬發愣，眼淚又大顆大顆地砸在那張紙上。
趙時光很少哭，幾乎四五歲那會兒就不怎麼哭了，哪知道如今這麼大年紀了遇到方飛遠就哭了好幾回，真是冤孽。
他從小父母就不在身邊，把他丟在山上爺爺奶奶家，也沒人管他，幾乎就是放養的野孩子，一個人外麵玩鬧，時間到了就回家吃飯，他爺爺奶奶都不管他。
他起初也還是會哭的，哪有小孩不哭的呢，摔疼了，受了委屈了，就會掉眼淚，可很快的他就不哭了，隻因為他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哭也不會有人來抱他，哄他。
別人家的小孩摔疼了會哭是因為有人疼，他沒有。
所以再委屈，也要自己咽下去，再怎麼疼也要自己忍，再大的苦也得自己受著了，趙時光那麼小的時候就明白，他哭了也不會有人心疼，漸漸就不哭了，這也形成了一個怪圈，家裏人看他不哭鬧就更不會想著要哄他。
那時候隻有一個大他幾歲的楊旭和他親近，也算護著他，可是後來他大伯離婚了之後就連楊旭也沒有了。
以前方飛遠說過他是被寵壞了，趙時光很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他不是被人寵壞了，而是恰恰因為沒人寵他疼他。
否則也不至於對他那麼依戀。
那麼現在呢？趙時光又哭又笑，滿臉都是淚水，簡直像瘋了一樣。
趙時光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頂頂聰明的人，他對於自己的智商其實有點盲目的自負，偏偏這種聰明人犯起傻來簡直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