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信讒言儒學遭禁 主理壇朱熹蒙冤(2)(1 / 2)

趙汝愚到衡州時又遭到了韓侂胄的暗算。那天正是仲春的一個豔陽天,溫暖的陽光在經曆了嚴冬的洗禮之後,變得格外的明朗。春花正熱烈地開著,紅的似火,白的似雪,黃的似金。趙汝愚抵達衡州時,因為他係前任宰相,有些老牌子,所以衡州的官吏客氣地歡迎了他。時任知州錢鏊乃韓伲胄的心腹,是一個很會投機鑽營的人。見了趙汝愚竟是客氣得不得了,又是設宴款待,又是接風洗塵,真是忙得不可開交,倒把趙汝愚感動得老淚縱橫。府內忙乎了數日,又陪趙汝愚登南嶽遊覽了春景,在當年朱熹與張栻遊覽過的地方駐足,品味當年朱、張一唱一酬所留下的詩的意境。參觀遊覽了南嶽,趙汝愚作文憑吊了老丞相張浚和儒學大師張枝。趙汝愚是極崇拜張浚的,在他的印象中,南宋如此之多的相爺中,大概是沒有誰能出張浚之右的。他也一直立誌,要以張浚作為自己的榜樣,特別是張浚那“王師未定中原事,生死無臉見乃翁”的精神,幾乎讓他傾倒。是啊,堂堂南宋,能把國事看作身家性命,看成與自家榮辱相關的,有幾人呀?就是那高宗、孝宗、光宗等帝王對於自己的天下、自己的江山,又有過如此的感受麼?他也敬佩張栻,那高深的理學修養,那忠義的死節之情,不愧為將門虎子、書香後裔!趙汝愚作文憑吊了張浚父子後回到知州府。第二天,他得繼續趕路。盡管他對於衡州,對於南嶽有著無限的眷戀,但這畢竟不是他落根的地方。知州錢鏊好像格外的熱情,竟是邀了衡州的群僚及衡州名儒前來把酒餞別。作為一個落職的宰相,一個被趕出朝廷而受到當朝打擊的人物,趙汝愚他受到了地方官吏如此的禮遇,他太激動了!激動得忘乎所以,隻知道一個勁地道謝,一個勁地大讚衡州知州的崇高,一個勁地讚衡州民風的淳樸。其實這趙汝愚也像朱熹一樣地天真,像朱熹一樣地迂腐,他把這個世界看得太美好了,他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得太“仁愛”、太淳樸了。當然,他也同朱熹一樣,用儒家的所謂“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來套所有的人;他亦和朱熹一樣,認為天下已是“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了。他不清楚,天下的人並不像他所想像的一樣,光明磊落;天下存在著黑暗,存在著陰謀。當互道了祝福,互道了珍重之後,趙汝愚突然覺得兩眼發眩,四肢無力。朦朧中他看到了那一張張猙獰的麵孔,那一張張冷笑的臉。他意識到,衡州知州那格外的熱情所包涵著的陰謀。那些吹捧他的悅耳的頌詞,隻不過是埋葬他的挽歌,但此刻已經遲了。他不能到永州安居了。他恨韓伲胄,他亦恨寧宗,但一切都遲了。他的七孔都流著鮮紅的血。他在經曆了一陣揪心的痛苦之後,什麼事都沒有了。他終於解脫了,他從權力的頂峰跌到幽穀,他又從人生的輝煌終於走向了死亡。他死得很慘。在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自己的親人。他也沒有歸葬祖墓,他沒有像張浚一樣,活得轟轟烈烈,死得瀟瀟灑灑,葬得風風光光。趙汝愚死了,死在衡州,可衡州並沒有他的葬身之地。衡州的名儒自發地將他歸葬到了長沙妙高峰右邊的天鵝塘山上,葬到了當年張浚丞相被貶謫居長沙之處。那裏不遠的地方有張浚當年興建的“城南書院”,有張浚營造的幽雅的讀書環境。衡州名儒的這種做法,可能認為趙汝愚的從政與張浚有相似的一麵,他支持“道學”,亦與張栻有人生的吻合點。因此,他的靈魂,於此廝守,或許可以得到一些安慰吧!朱熹回歸故裏後,以講經傳道為業。一日在與生徒講經傳道正在得意之處時,忽聽到趙汝愚客死衡州的消息,竟是放聲大哭起來。哭畢即揮筆作賦,日《梅花賦》,大呼了“王孫兮歸來,無使哀江南兮”。趙汝愚流放永州,同當年屈原流放洞庭,真是太相似了。趙擴終於沒有讓“王孫歸來”,卻讓他客死衡州,魂遊湖湘了。朱熹心中的“屈子”死了,他感到了壓抑,他感到了周圍沉沉的烏雲帶給他的壓抑了。“汝愚歿,吾孤矣”,朱熹真正感到了自己的孤單與無助。

趙汝愚死了,他死得不明不白。對韓伲胄來說,他已經消滅了一個勁敵。但趙汝愚的死,卻並不是一死就一了百了,還有朱熹,朱熹的存在對韓伲胄的威脅絲毫不比趙汝愚小。因為他清楚,盡管朱熹的政治地位遠遠不及趙汝愚,但朱熹作為一代宗師,擁有的信徒何止千萬,眾口鑠金啊。韓侂胄是深得其中之奧妙的。他記得很清楚,當時他勸說寧宗罷了趙汝愚時的情況。天下士子學人,縉紳大夫紛紛撰文奏本,聲討他韓侂胄;要不是他韓侂胄有韓後這張深得寧宗寵愛的王牌,當時就亂了陣腳。他也清楚寧宗的為人,耳根並不是很硬的。當年朱熹做煥章閣學士兼侍講之時,寧宗對朱熹那些正心誠意的言論,倒是很信任的。他也很清楚自己身為宰相,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文不如朱熹,武不敵趙汝愚。他被重用為相,僅僅是因為鑽營,因為侄孫女韓後的關係。然而人畢竟有老的時候,盡管目前的韓後如花似玉,傾城傾國,終究有人老珠黃的一天。到那時他的處境,會不會因為朱熹他們的興起,而像趙汝愚一樣呢?盡管現在他以秦檜相爺的手段,給朱熹的“道學”派了個“偽學”的罪名,但並沒有從根本上鏟除他。而且寧宗在對待這“偽學”問題上的態度,很是曖昧,持模棱兩可的態度。雖然將趙汝愚所支持的“道學派”人物一一掃出了朝廷,罷了官,然而他們並沒有因此受到太多的傷害。朱熹依舊在撰寫數萬字的《封事》而上奏,依舊在極陳他韓侂胄結黨營私,奸佞蔽主,在為趙汝愚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