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夫之自清兵入關開始,為了民族的複興而奔走呼號於天地之間,已近十年,本想以此喚醒民心,一致以民族大義為重而抗清複明。但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終於成了泡影,新建的南明小朝廷不思建樹,一味地追求享樂,爭權奪利,爾虞我詐,而大寒天下民眾之心。那一點點很微很弱的抗清複明火星,終於沒有形成燎原之勢。何騰蛟的戰敗而亡,瞿式耜身死沙場,嚴起恒挾了桂王敗走梧州。從絕望中走出的王夫之,悲痛欲絕,欲哭無淚,他續作了《悲憤詩》一百韻以後,卻又十分地迷茫了。從今往後,何去何從耶?他謝絕了方以智誠心勸他出家做和尚的好意,因為他害怕寂寞,他與佛道格格不入。然而,天下之大,卻確實沒有了他王夫之容身之所。清兵到處的追捕與通緝,縣令尹長明對他的恨之入骨,他真正體驗到了有家不能歸,有親不能見的人生苦悲。
卻說這尹長明,乃王夫之同鄉,自幼讀儒經,因羨慕王夫之學問,卻又不能像王夫之一樣修身齊家,像王夫之一樣發奮刻苦。因此由羨慕而產生嫉妒,數次參加明王朝的科舉,卻終囚為宗師對其文章判了“利欲心太重”而敗北。但他卻太熱衷仕途了,立有“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之誌。清兵攻開衡陽,他棄了民族大節於不顧,傾家產而犒勞清兵,因此做了衡陽縣令。
是時王夫之、管嗣裘準備募勇,舉旗反清,為奸細密報,起事尚未行動,卻受到了尹長明的鎮壓。他本想,一舉殲滅王夫之、管嗣裘,並以此向朝廷邀功請賞,無奈帶兵圍了“忠義堂”後,卻沒有見著王夫之、管嗣裘的蹤影,隻是抓了幾個並不十分重要的“士兵”。邀功請賞的美夢,自然破碎,倒是惹了一身麻煩。王夫之成了朝廷的重點欽犯。除了全國通緝之外,更令尹長明著力捕拿。上司一天一個命令,就像套在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咒一般,越念越緊,並以他縣令一職作為脅挾。尹長明確實不想放棄這個七品的縣令了。盡管這隻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然而尹長明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他清楚要封妻蔭子,要光宗耀祖,縣令這個階梯是十分重要的,同王夫之這個籌碼一樣。所以他不惜一切,密切地注視著王夫之的動向,隻要有王夫之踏進了衡陽一步的消息,他就會像獵犬一樣,耳朵頓豎,神精高度地緊張起來,不管是風雨霜雪,酷暑炎日,也不管是白天黑夜,他準會毫不猶豫,親自帶兵圍剿,如臨大敵。
對尹長明的如此作為,民眾極為反感,認為尹長明利欲熏心,做事太絕。有幾個年輕的學子,想了主意,要捉弄一番尹長明。這些年輕的學子,對王夫之的為人,似乎不太崇尚,認為他太迂,腦筋總轉不過彎子。但對於王夫之的學問,卻是崇拜得五體投地,他們甚至奉為師長。其中有一個叫劉通的人,腦瓜子極是靈活,他知道隻要有王夫之的消息,尹長明總會親自帶兵前往,於是心生一計,借此來整一整這個尹長明。他約了幾個契友同窗,在王夫之的“續夢庵”附近,挖了個很深很大的坑。又在坑裏倒滿人畜糞尿,又在上麵鋪了些茅草,然後打發同窗深夜到縣衙門報案,而他自己卻裝成王夫之的模樣,孤燈端坐於案前。是夜正值大雪紛飛,大坑上的茅草,一會兒就被積雪覆蓋,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在接到“王夫之”已潛回續夢庵的消息後,尹長明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翻身起床,緊急召集了兵勇,由報案者帶路,偷偷地趕了過來。見續夢庵孤燈搖曳,“王夫之”修長的身影時隱時現。
透過那薄薄的窗紙,尹長明白以為看得清清楚楚。於是想入非非,捉拿了王夫之他尹長明可是當朝的大紅人啦,加官晉爵,封妻蔭子,追贈三代,他甚至崇拜起那個牛鼻子老道來了。
牛鼻子老道認為他的父親尹大有大富大貴之相,捉了王夫之豈不是大功告成,雖然做不了一品二品大員,三品四品的地方政要是十拿九穩的。“做官莫嫌小,碰了大官不得了”這可是千古真理。他作縣令,加上他這個縣令不是科班出身,來路並不十分光彩,就更沒有地位,因此他確實急需立功,或許能被上司所倚重。他作了如是這樣的想法,見了“王夫之”幾乎心要跳了出來,策馬而去,竟忘了擇路,隻聽撲的一聲,栽倒於糞坑之內,匆匆地爬了起來,顧不得渾身的汙穢與顫粟,隻是高喊:“快,包圍,別讓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