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晟免了總督之職,朝廷委任了畢沅做了總督。這畢沅呢,乃進士出身,對羅典的學問和人品極是崇拜,到任不久,也就邀了學政張忍齋,侍讀王夢樓登嶽麓山而造訪羅典。這位進士及第、狀元出身的總督,竟以前輩和師長之禮拜見了羅典。自朝廷罷了薑晟之總督之職,盡管薑晟表麵上對於迂夫子的羅典,好像沒有什麼想法,但畢竟內心有些芥蒂,見了羅典也非以前一樣的熱情。這一點羅典當然清清楚楚。他想,既然與巡撫已不能心照不宣,再做院長也就無趣,見了畢沅造訪,也就吐露了自己的想法,向畢沅提交了辭呈。畢沅本來卻極崇羅典的,又豈能讓他羅典辭職,也就婉言力勸,辭職終成了泡影。繼而陪了畢沅遊了新修的嶽麓八景,攀躋絕頂,摩挲古刻,敘舊論文,到“紅葉亭”,羅典請畢沅為亭題額賜聯,畢沅往亭中一站,放眼四顧,其時已近暮色,“大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之妙。又見紅葉飄拂,有如蝶舞,也就突然想起杜牧的《山行》詩來:“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於是欣然命筆,取了“愛晚”之意,將紅葉亭命了“愛晚亭”之名。求其賜聯,畢沅卻是極力推辭,“學生豈敢班門弄斧呀!”執意請羅典治聯,見狀元公的畢沅如此謙遜,如此地尊重自己,羅典無法,也就試擬一聯雲:“忽訝豔紅輸,五百天桃新種得;好將叢翠點,一雙馴鶴待籠來”。
羅典念畢,畢沅竟是擊掌為鼓,大呼“妙哉,妙哉,老先生大器。”竟是把羅典吹得不好意思了。八十有幾的老人,競覺得老臉麵有些薄了,下得山來。暮渡湘江,朦朧的暮霧冉冉升起,慢慢地籠罩了湘江,籠罩了嶽麓,一切也就變得衝秘,變得靜謐,畢沅於是詩興大發,亦將今日所遊,所見其景,所得其樂作詩以記:暖穀催梅在雪先,講堂高踞嶽雲邊。
名山久占關清福,舊雨重逢要鳳緣。
著述力爭千古事,精神疆勝廿年前。
畫圖一幅湘西景,隔岸人呼訪戴船。
對羅典的學問與為人表示了崇高的敬意,對“講堂高踞”的嶽麓書院亦是流露了神往之情。作詩以讚羅典後,又作詩頌揚了嶽麓諸景,詩雲:絕磴霞關其仰窺,鍾聲送客傈山戲。
絳紗緒衍南軒脈,青玉書摩北海碑。
泉石鬆窗詩並麗,文章芸筐嶽爭奇。
學瀾比似雲瀾闊,不到登峰那得知。
畢沅作畢,遣人呈送羅典,眉批:請老先生雅正。羅典見狀,也就作詩兩首,以示回敬:明月清風與士公,山齋雲壑置身崇。
塵喧隔斷平沙外,清福流連好日中。
覓句早梅緣昔有,停車霜葉得今同。
兩番題品皆緣筆,第二人來寫不工。
老雲橋虛號詠歸,詩壇壯思力全微。
及門官冷能供酒,附尾與輕好振衣。
獨學雄篇貽我厚,說書初稿讓人稀。
嶺頭拜嶽知神物,那得來飛去不飛。
卻說畢沅拒絕了羅典的辭呈,而且作詩對羅典表示了極大的讚譽。當然,他也做了薑晟的工作,而使薑晟放棄成見,由於畢沅的努力斡旋,薑晟對羅典的為人,終究無奈,好在不久薑晟亦是調離了湖南,而赴異地重用去了。三年後,畢沅再臨蒞長沙詰武,這回他應羅典之邀登了書院講壇,又在羅典等人陪同之下重登嶽麓山項,“為詰武,秋闈發兆”,他撥白金一百兩,命工匠做台,周圍八丈,方一丈,高二丈八尺,不出半月做成,畢沅命新建之台為“魁星樓”。因總督大人的重視,羅典亦是不敢再提辭職之事,而是恪盡職守,盡己之力,以期上不負聖恩,不負先祖,中不負總督,下不負士人,最後竟是終老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