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歐陽厚均把與老者續對一事告訴學子以後,引起了學子的極大興趣,歐陽厚均不相信神鬼之說,然而,老者的來無影去無蹤,及老者“槐樹千年成木鬼”的出句,卻實在無法解開其中的奧玄之處,於是在學子離去之後,他又陷入了沉思。
自從會過老者之後,他經常覺得有些恍恍惚惚的了,自覺精力漸微,目力不濟。
“自嘉慶二十三年,辭母登山,至今二十七年矣,二十七年,人生有幾個二十七年耶?”每當夜深人靜獨處山齋之時,總喜歡回憶一些往事,但他並不後悔,這二十七年,他做出了成績,他很驕傲,他的學生曾國藩、胡林翼、郭嵩燾不是成了馳騁天下的幹國良臣了麼?每每想起這些,他總會很自負地獨自微笑起來。
“老啦,真的老啦。”他獨自微笑過後,卻反複叨嘮起來。時常的恍惚,他終於看到了自己晚年的光景了,於是他向巡撫遞了辭呈,在數百學子熱灼的目光護送下,拄了手杖,蹣跚踏出了齋門。
再說在北京城內,一個叫做地安門的地方,有一個破落人家。原是皇親貴族,書香門第,姓那拉氏,乃滿洲正黃旗人,他的祖宗,是葉赫部的子孫。清太宗孝莊皇後,便是那拉氏的女兒,由他祖上傳下一個世襲承恩公的爵位。每年拿些錢糧,養活家口,一直傳到第十二代子孫。這第十二代名喚惠徵,從筆貼式出身,六年工夫才爬到一個司員的官兒。他家道中落,到二十歲娶了一個女子,姓佟佳氏,是大官府人家的小姐。這佟佳氏性情淑慧,深明三從四德。她的父親又是朝中大臣,很有些勢力。佟佳氏見自己的丈夫非常清苦,便向父親懇求,要提她丈夫放個外缺,事成後,惠徵自然是感恩不盡。一天,夫婦二人就寢之後,佟佳氏做了一個美夢,夢見她走到一座小城內,四麵盡是奇花異草,芬芳撲鼻,萬紫千紅,那城上有一隻鳳凰,飛來飛去,在花叢中飛翔了一陣,十分可愛。天上一輪明月,將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忽然之間,那風凰展開雙翅, 飛到空中,在月亮四周盤旋不息。鳳凰的五彩長尾,突然一掃,將這一輪明月掃了下來,正好落在佟佳氏肚臍上。佟佳氏為之一驚,直嚇得滿頭大汗,驚叫道:“郎君救我。”
身邊的惠徵嚇了醒來,見佟佳氏滿頭大汗,喘著粗氣,惠徵十分緊張:“娘子,何事?娘子,何事呀?”佟佳氏氣呼呼地將夢中的情形說了一番。那惠徵聽了,感到莫名其妙,隻說是吉夢罷了,兩人又深睡了,一夜無話。次日淩晨,佟佳氏的肚子,忽然疼痛起來,原來這佟佳氏已身懷六甲,快到臨產。第三天天亮的時候,競生下一女嬰,因為滿洲人看重女孩,為的是閨女們長大了有做皇後的希望。惠徵是滿洲人,而且又是以前的皇親貴族,更免不了有這種思想。何況佟佳氏因為有異夢的關係,於是大酬賓朋,更顯得忙碌。恰好這女嬰生下後,不到三個月,便是皇太後萬壽大慶。
佟佳氏入宮朝賀,皇太後見這女孩生得非常漂亮,大喜,就賞賜了一把金鎖,又賜她一個乳名叫做蘭月。佟佳氏見太後喜愛,更把她看成掌上明珠。等到蘭月長到十歲,佟佳氏的父親已經將惠徵提升為刑部郎中,很快又外放安徽蕪湖大道,惠徵心中說不盡的快樂。
惠徵辭別了丈人走馬上任,帶著家眷同到蕪湖。這時惠徵已有一子二女,子名桂祥,年方五歲,大女兒便是蘭月,二女兒叫蓉貞。那蘭月比蓉貞格外出落得嬌豔,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聰明伶俐,佟佳氏格外偏愛,更加打扮得出色,好惹人喜愛。蘭月本是一個天賦聰明的女孩,學什麼會什麼,用心一學,便能青出於藍勝於藍。不到三年,四書五經,百家諸子,都讀得滾瓜爛熟,詩詞歌賦,都能下筆成章。令她學畫,就好像天生有些根底似的,畫什麼像什麼,真是栩栩如生呢。惠徵和佟佳氏皆大歡喜,常同衙門的朋友說,蘭月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有狀元之分,隻可惜是一個女流之輩。
閑話少說,眼看到了春天,正是桃紅柳綠,美景良辰。
北京這地方,冬天寒冷,一到暮春三月,天氣晴和,便有許多紅男綠女,出來逛廟遊春,十分熱鬧。但與往年不同,這年春天,蘭月一時間竟和女友失去了聯係,終日裏閉門不出,佟佳氏見了詫異,忙問女兒,才知道今年宮中挑選秀女。那宮裏出來的太監,同虎狼一般,挨戶搜查,見八旗人家有年輕貌美女子,便不問情由,強拉進宮去。因此京裏的八旗人家,把女孩子都藏了起來,不許她們出來,自然和蘭月往來的女友也就沒了。佟佳氏得到這個消息後卻非常快樂,心想若將女兒選進宮去,當一名秀女,說不定受皇上寵愛,封貴人,封妃子,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