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呂貝卡居然鎮定自若地開口說話了,就好像她剛才因出乎意料而被弗蘭克的話嚇了一跳似的。
“您又在開這種玩笑了,真是的,您對自己看不順眼的女人都一貫有這種指責為‘間諜’的習慣嗎?”她巧笑嫣然地環顧左右,看到眾人疑惑的目光,又笑道,“就連您身邊的那位公主,不也曾有幸被您冠以‘三流間諜夫人’的雅號嗎?”人群裏傳來輕輕的笑聲,甚至連國王的表情都產生了細微的變化。不用說,關於凱瑟琳和弗蘭克初識的那段趣事,早就在巴黎傳頌得眾人皆知了。
“親愛的,即便是您不高興看到我隨便出席親王殿下的宴會(阿德萊德沉下了臉),您也不該這樣指責我。當然,如果您是為替凱瑟琳公主出口氣,那就另當別論了。”呂貝卡巧妙地將矛頭指向了凱瑟琳,對於因被排擠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正室夫人,人們多少是懷著同情和憐憫的,她得意地想道。
“很高興看到您還是這樣牙尖嘴利,可見您的神誌非常清醒,”弗蘭克虛張聲勢道,“既然這樣,我就不擔心您在看到吳英德夫人的時候暈過去了。”這些話是帶著非常周到的禮貌和極為完備的鎮靜神氣說出來的,如果換成平時的呂貝卡,也許能從中聽出破綻,但是現在,這句話就像霰彈一樣,在她心髒裏爆開了花。
呂貝卡的臉色驟然變化了:“吳英德夫人?”
“怎麼,您難道已經忘記吳英德夫人了嗎?”弗蘭克故作驚訝地說道,“那您總還記得這條項鏈吧?”他亮出了那條鑲有她照片的項鏈。
呂貝卡的臉色白得嚇人,幾乎可以看到血液正在向心頭湧去。褪了色的唇瓣在口紅的映襯下顯出可怕的青黑色。
“或者,您還想看看這個?”弗蘭克又掏出一把精致的鑲嵌著紅藍寶石和鑽石的小手槍——這兩件東西都是後來從哈利法那裏拿回來的。
呂貝卡像胸部被狠狠捶打了一下似的,發出一聲悶哼。
“我相信這些東西已經足夠您回憶起一些往事了,當然,如果必要,巴士底獄也會幫助您回憶起一些往事的。”
呂貝卡帶著一種令人恐怖的表情看著弗蘭克和凱瑟琳,這種表情是隻有在她臉上才有的,而且是很少不會缺乏效果的,絕望的怒氣使她的眼睛變成了能吞噬一切靈魂的黑色漩渦。她喉嚨裏發出一種奇怪的嗚咽聲,就像垂死掙紮的野貓一樣,打算作出最後的反擊。阿德萊德正偏著身子看她,看到她的臉剛才是那樣美麗,而現在卻因為憤怒的擾亂竟變得這樣猙獰可怕,顯得大吃一驚。弗蘭克心中不無感慨,要知道這才是這個可怕的女人的真正麵目啊!
呂貝卡的目光落在離開不遠,但現在正在且行且退的瑪麗·安托瓦納特身上。安托瓦納特感受到她那種孕育著可怕殺機的目光,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呂貝卡看她始終在衛兵的保護之中,靠近著一塊兒走,士兵手中的馬槍齊刷刷威脅著自己。呂貝卡終於明白自己大勢已去了,仿佛已經承受不住這種審判的壓力似的,她頹喪地倒退了兩步。
阿圖瓦侯爵揮了揮手,左右包圍住呂貝卡的兩隊士兵便迅速向她靠攏過去,中間那隻雌老虎此刻已經顯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架勢了。
弗蘭克的手尋找並握住了凱瑟琳的小手,感覺得到她的手心已經被汗水濡濕了。當看到士兵終於包圍住呂貝卡並正把她押解出親王府時,凱瑟琳才漸漸鬆了口氣。那些達官貴婦們立刻悄悄圍攏在一起,一邊目送呂貝卡離開,一邊小聲而激烈地討論起來。
正當士兵們帶著呂貝卡走出門廳的一瞬間,一道紅光閃過漆黑的夜空,與此同時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不遠處的圍牆邊傳了過來。爆炸是如此劇烈,以至於人們的耳鼓嗡嗡作響,產生針刺般的痛楚。強大的氣流立刻掀翻了站在前麵的幾排士兵,有幾個還被高高拋起,重重地砸向宴會廳的大門,撞倒了後麵的幾個同僚。隨著地麵的可怕震顫,落地長窗的玻璃散發出一道奇異的紅色光波,“砰”的一聲齊齊爆裂了,破碎的玻璃雜亂無章地向毫無防備的、被嚇得呆若木雞的人群射來,子彈一樣射進了離得最近的幾位先生和夫人的身體,其中包括蓬巴杜夫人和梅裏伯爵。一陣短暫的寂靜之後,痛苦的呻吟和害怕的尖叫立刻充斥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堡壘。那些顯貴們此刻那還顧得上體麵,不論男女都尖叫著,滿臉是血、蓬頭垢麵地從大廳裏逃出來。可是緊隨而來的又一陣爆炸,又把他們攆回了大廳。
凱瑟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血淋淋的場麵嚇得尖叫起來,下意識地向外麵逃跑。